江湖百家

    卷一　　　江湖异闻录

    章节一　　江湖百家

    “自有史以来，江湖，百家，纷争不断，战乱连年，民不聊生啊！”

    山脚下，无名小镇，角落里挤着一小茶馆，外头幡旗昭昭，上书“陋茶居”几个拙朴的大字。

    炎炎烈日，馆内却意外地清凉舒适。各色人等，乌泱泱凑了一众牛鬼蛇神，正一边打牙祭，一边听一说书先生侃大山。

    只见这说书人白眉长髯，慈眉善目，一席长袍，一柄折扇，举手投足间一派仙风道骨，倒像个算命先生。

    “每隔几十年，百门之间便爆发一次大战，或双方对战，或混战，或团战，打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所谓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之类，都不过尔尔……

    “据说，曾经有一次啊，爆发了一场大战，打得两败俱伤，双方俱皆伤亡惨重，打到半夜，终于接连退去。”那说书人声如洪钟。

    “听着外头的动静渐渐小了，附近躲在山上避难的猎户一家估摸着战事告一段落，便想着趁夜出来找点吃食。

    毕竟这仗打了三天三夜，这户人家也躲了三天三夜，洞中早就断水断粮，眼见着就要撑不住了！”

    “于是，那男主人便趁着夜色，悄悄溜出藏身之处，想找些野果野菜带回去充饥。因害怕那些个“仙人”会突然杀回来，这男主人一直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小心翼翼。”

    “跌跌撞撞走了许久，四周死一般的寂静，连声鸟鸣都没有，山上全是断树残枝，被凌厉的剑气削的七零八落，毒粉随风飘杨，抚摸过的土地寸草不生。”

    只见说书先生一捋长髯，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水。又道：“原来，这猎户牵挂洞中忍饥挨饿的妻儿，找吃食心切，又慌不择路，一不留心，便误入了战场的地界。”

    “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越来越浓烈。猎户也心知不对，但夜色黑沉，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晕头转向中，反而朝战场的中心越行越近。”

    “这猎户心中越来越焦急恐惧，就在这时，一阵风吹散了几簇乌云，皎皎明月露出半边侧颜，淡淡的月光下，眼前的情景使他浑身血液倒流，头皮炸开了一般地发麻。”

    “只见整座山坡上，密密麻麻堆满了尸身，断肢残体，随处即是。粘稠的血液蜿蜒流淌，在月光下仿佛一条条闪闪发光的蛇，扭动着跳跃，当真是恐怖至极，诡异至极。”

    “猎户想跑，腿却如灌了铅一般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脑中一片混沌，眼里只看得到这满山的尸体，就在这时——”

    说书先生尾音一拐，卖了个关子。

    底下早有人叫嚷道：“后来如何？后来如何？”

    说书先生但笑不语。

    有几人投了几枚铜钱到他面前茶缸里，他这才悠悠的开口，慢吞吞地道：“猎户借着月光，越看越不对劲，他常年在山中游走，对这一片的地形了如指掌，这一片地界……

    鬼使神差地，猎户朝着那山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狂风大作，将纠缠银月的乌纱彻底撕开，月光如瀑，他这才看清，原来他先前看到的不是满山的尸体，而是一座由无数人的尸身骨肉铸成的尸山！而这一片，原本一直是平坦的山谷！”

    话音未落，茶馆四座响起此起彼伏的“嘶嘶”抽气声，吃茶的，嗑瓜子的，无不慨叹战乱时代的残酷，当然，也只是感叹罢了。

    诸门混战的时代长达数百年，群雄逐鹿，未有定局，直到六十年前。

    那时百家皆深受战乱之苦，又深知战非良法，统一江湖遥遥无期，几乎不可能实现。

    几大割据一方的宗门，江南天一阁，冯姚广寒居，沉阳风情渡，隽蓟潘冶阁，凰城药王塔，绉口洪龄会等等联合起来，希望结盟以求暂时的和平，修养生息。

    然而利益联盟，终究松散，各方各为私利，相持不下，每每不欢而散，终成分崩离析之势。

    眼看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忽有一人夜间传讯与各门主，谁也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只知此人在各门主梦中喋喋不休、声如洪钟，大意曰：杀人乃逆天违道之行，愿各门能各退一步，即刻放弃大战，从此洗心革面，和谐共处，以弘善扬道，使天下太平。

    此种言论，在当时的情景里，可谓当仁不让的天大的笑话，不过各位门主深受其害，不堪其扰，没心思笑掉大牙，这些个老狐狸们个顶个的精明，当时知晓此事者也甚少，这件事真正广为流传，妇孺皆知，还要靠这位神秘的笑话做的另一件大事。

    再回到当时，尽管各宗主梦中每每受制于神秘的声音，也有所忌惮，但也未必就达到害怕或是乖乖听话的地步了，若是几句圣言便能教化说服，江湖又何来此多爱恨情仇呢？

    因此忌惮归忌惮，战争还是如火如荼的准备起来了，那个梦中的警告渐渐被看做只会耍嘴皮子的傻瓜，根本无伤大雅，蜻蜓点水般的痕迹很快归于无形，没有带来任何改变。

    战争踏着钢铁的步伐节节逼近，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又将迎来生灵涂炭之际，那个笑话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不只是会耍嘴皮子，还会动手，还十分厉害，厉害到一出手，就让九方势力，数百万门生，统统丧失了战斗力，乖乖回家，和睦相处。

    原来，这位笑话——啊不这位圣人，正是一位远古大能，得道多年，归隐修行，不问世事，如今已几乎与自然万物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巧之又巧的是，这位圣人归隐日久，有一日忽觉山林无趣，便想着出来游历人间，大隐隐于市一番，谁知一出来就见到人间这般乌烟瘴气，顿时悲悯众生，不忍百姓因世家大族利益之争受流离失所、民不聊生之苦，便想着教导一下孩儿们，以正世风。

    这位圣人上聆天道，下隐山林，终日与山川草木为伴，质性纯善，大智若愚，心智如孩童一般，因此见战事迫近，便直接跑到各孩儿们的头儿的梦境里去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谁知这届孩儿们如此不开窍，左教右教，就是不肯顿悟，无奈之下，大能只得亲自出手，手动使其“回头是岸”，也是操碎了心。

    不仅如此，防了一时，还要防的住一世。大能为了防止以后再生战事，故计重施，十分友善慈祥地将各位宗主请到梦境中喝茶聊天，言语之中隐晦地表明了自己和平主义者的立场，以后谁要打，就打谁，反正大家都见识到我的厉害了。

    此话一出，众人除了点头，还是点头，纷纷表示痛改前非，好好做人，以后一定互帮互助，和平共处，悔恨程度之深，就差痛哭流涕、以头抢地了。老前辈听了，这才欣慰地点点头，把剑收回鞘中，撤了恐怖的威压。

    这一团乱麻，纠结数百年的烂摊子，就这么简单粗暴地解决了。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什么诡计阴谋，恩怨情仇，一切都是浮云。

    从此以后，江湖进入了空前的和平时期。表面上百业复兴，商贸繁荣，人民安居，一切都欣欣向荣。然而，暴力下的和平，真的能持久么？被强行压抑的各方势力难道就此罢休了么？

    生活不是童话，没有圆满幸福的结局，只会向着未知的黑暗永远延伸，永不止息。

    更何况，人本身就是记忆力短暂，目光短浅的生物，不过六十年，江湖已然天翻地覆，战争的伤痛被遗忘在脑后，只有眼前圆镜般平静的水面，掩盖着下方的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