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017 乔恩坐在手术床上，摇晃着小腿。 被艾瑞克带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清醒的差不多了，等到伤口被上了碘液，包扎好绷带的时候，他适当地醒来。 乔恩兴高采烈，正吃着苹果，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真正的水果了，总是吃水果味的糖会腻的。 他咀嚼着嘴里的新鲜果肉，清脆的声音在口腔里回荡。 碧翠丝走过来，朝他挥了挥手，友好地微笑：“你好。” 乔恩黑色的眼睛抬起来，像一只被雨淋湿了翅膀的小云雀，湿漉漉的。 碧翠丝的母性一下子泛滥成灾：“你是叫软瑜对吧？” 乔恩在醒来的时候，已经见过他的救命恩人艾瑞克了，艾瑞克告知了大家诺维奇死亡的消息，还得知了船上的情况。 在士气低迷的环境下，只要还有艾瑞克这个领头人，整个飞舰的人员就能继续运行，同时他们还找回来了发送求救信号的人，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成果了，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离开这里，把发生的事情全都带回地球上，再派人探索这个星球上的怪物。 乔恩点头，从床上起身：“是的。这里还有别的东西吃吗？” 碧翠丝忍不住抚摸他柔软的发旋：“还剩了几锅咖喱汤，我叫本杰明给你加热？” 乔恩笑着说：“谢谢您。” 碧翠丝心里像中了一箭，让她目眩神迷，天啊，太可爱了。 碧翠丝挽着乔恩——不，现在也许是软瑜的肩，走到餐桌旁。 她将本杰明加热好的汤倒给软瑜，软瑜双眼发亮的喝着。 碧翠丝用餐叉戳着薯条旁的鳕鱼：“你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软瑜？” 软瑜说：“我在来到这个荒芜的星球之前，头遭遇了重力的冲击。对于之前的事情我一点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叫软瑜。” 碧翠丝“哦”了一声，她继续问：“那你还记得你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软瑜用手轻轻抚摸着镀银的汤勺：“这里有很多怪物，也就是异形。” 碧翠丝心下一凛，她知道自己问到了关键问题，她问：“为什么要叫这个，有什么含义吗？” 软瑜说：“我在这里躲避怪物的时候，看到了一艘宇宙飞舰，上面有很多关于异形的资料，以前有一个星球也有这样的物种，可是那个星球被联邦销毁了。” 碧翠丝没想到宇宙飞舰的传说竟然是真的，声线已经开始颤抖了：“然后呢？” 软瑜说：“我当时进去的时候，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很多资料没来得及细看，异形就追杀来了。我目前知道的就是，他们会杀人，而且钢铁无法阻挡他们，他们可以想尽一切办法突破进来杀戮。” 碧翠丝不可置信地喃喃：“智商已经高到这个程度了？” 软瑜否认：“不，它们大多数是低智商，只会进行最简单的杀戮，跟自然界的冷血动物一个道理。但是力量和智慧仍不可小觑。” 碧翠丝问：“他们吃人？为什么要杀人？” 软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二十光亿年的孤独都被灯光映亮在那漆黑的瞳孔里，一朵玫瑰的尖刺朝向了她脆弱的视网膜，她面对这几近黑暗的深邃，差点要抗拒的尖叫起来。 软瑜的声音浅而软：“人类是异形最好的温巢。你知道盲鳗吗？它们会从鱼类的腮进入体内，啃噬可怜虫的内脏和血肉。外表看起来很正常的鱼，渔夫打捞上来的时候仔细一摸就会发觉是中空的，只剩下外层的肌肤和骨骼，这是一个道理。” 碧翠丝的心脏跳动不停：“软瑜，你这样可吓坏我了。” 软瑜不好意思的笑，看起来就跟他刚吃的苹果一样清甜：“任谁从异形手下逃生都会有心理阴影的，他们太恶心，太恐怖了，已经不是人类所能接受的程度。我只是尽我所能告诉你真相，不是在蒙骗你哦。” 碧翠丝想说，你刚刚看我的眼神分明不是因为你说的这句话，而是——— 但是对于软瑜的温和无害，她起不了任何质疑之心，随便一种怀疑都是对无辜者的伤害。 她叹了口气：“反正到时候等玛特救了布鲁斯，我们也差不多可以离开了，希望上帝保佑。” 软瑜用餐巾纸擦拭着嘴角，露出孩子气的笑靥。 018 黛安娜醒了，她揉了揉眼睛，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乔恩，你还在吗？” 黛安娜不知道乔恩去哪里了，她现在既焦虑又沮丧，是因为自己的恃宠而骄惹到了乔恩，还是因为自己的缺陷，或者是乔恩根本不爱自己了，乔恩想离开她、抛下她？ 黛安娜的情绪陷入了低迷，她的视线逡巡着四周，她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愤怒。 这是乔恩第二次超时，第一次超时是十年前。 那一天她几乎忘记了所有事情，只记得很痛，很疼。 每次回忆乔恩离开的时候，她全身就痛的发颤，只能抱着自己的双臂发抖。 她心里明白乔恩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是她也只剩下乔恩一个亲人了，双亲的回忆缺掉了整块，她所有的记忆里只盛着乔恩，也只有乔恩。 上小学时，乔恩一直都是品学兼优的天才，门门分数都是肉眼可见的优秀，长相干净，容貌美丽，所有人都喜爱他。 家里粉刷的墙面上都贴满了乔恩的奖状，黛安娜学习走路的时候经常沿着那面墙爬行，匍匐的累了就看下哥哥的荣耀，那些金光闪闪的奖章，配上红色的缎带，简直美得不可方物，当她肉乎乎的手摸过那沟壑纵横的奖状时，能感觉到不平的纸面，仿佛世界的脉搏。 父亲和母亲总是忙碌于工作，无人陪睡的黛安娜抱着自己前几天买的乐高玩具，走进乔恩的房间。 乔恩当时正在看一本的杂志，正入迷的欣赏，被闯进来的妹妹打断了，却没有任何不开心，他先是看了一眼黛安娜，然后才发现她手中的乐高玩具：“你怎么不抱玩偶，拿个那么硬的玩具？” 黛安娜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像是沉默的夜，窗外一片鸣蝉，她说：“我不喜欢玩偶。” 乔恩笑了：“你真是古怪，黛安娜。把玩具放桌上，来我床上睡吧。” 黛安娜把玩具搁置好，爬上乔恩的床，乔恩抱着她，而她隔着乔恩薄薄的一层睡衣伏在他温热的胸膛前，听着他缓慢的心跳声跟外面的蝉鸣和上了旋律。 黛安娜站在被窝外的时候很冷，但是跟乔恩躺在一张床上就一点也不冷了。 双胞胎的心灵感应一点也不灵，她明明那么难过，乔恩却不知道在哪里逍遥。 黛安娜要借助一点外援，来找到她的哥哥。 嘶嘶的声音由内而外的响起来，黛安娜从她的胸腔里发出沉重的吐息，信号毫无障碍的传播出去了，洞口外剧烈的嘈杂如雷轰顶，整齐划一、死气沉沉的汇聚在了洞口外，它们不做礼貌的敲门人，而是粗野的闯入者。 嘶嘶作响的声音是在交流，它们没有进化出声带和喉管，并不能吐露人类的语言。 【Mor？Hvad kan jeg g?re f？（妈妈？您找我们有什么事？）】 黛安娜从黑暗的角落中探出头，嘴里还发出嘶嘶的声音回应。 那是一张与乔恩相似的脸，眸子却是冷冰冰的殷红，被阴影腐蚀的锈迹斑斑。 她明明长得还很稚嫩，头发却提前褪的霜白，她如一只被罗网梗住的白蝴蝶，垂下来的柔顺发丝勾在无数的蛛网上，像冬日里绽放的凛然雪梅。 黛安娜血红的瞳眸从左到右转了一圈：【Goo Goo， mine dejlige b?rn， kom frem.（咕咕，我可爱的孩子们，上前来。）】 【Jeg mistede en vigtig ting.（我丢了一件重要的东西。）】 【Og du nu（而你们现在……）】 【Jeg m? hj?lpe mor med at f? den tilbage.（需要帮妈妈找回来。）】 黛安娜说这话的语气是温柔的，她对她的孩子们一向是耐心十足。 黛安娜的四肢从上方伸出来，湿湿粘粘的腥味一瞬间充斥了整个山洞，她已经完全不配成为人了，下腹是坠着的腹部和排.泄口，笔直修长的如同曾经的双腿，而真正的脚早已变成更方便的触手。 断掉的双臂是黛安娜自己觉得不美观所啃噬掉的，只剩肩膀下的一截小臂，有血液不断从手臂的血管里流淌出来，组成了一条条新生的手。 她的下躯因为长时间不运动，属于人类的光滑肌肉早已萎缩，取而代之的是粘腻交叠的条纹，关节处堆积着大量的褶皱，如同一个垂暮之年的老太.太。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异.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