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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桥边云雾绕,饺子馅里眼珠掏

    【第六十六回】眼珠饺

    奈何桥边云雾绕

    饺子馅里眼珠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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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啊——见鬼了啊老爷——”不出半晌,万捕头就慌慌张张跑来囘报,脚趾头还在白府的门槛上重重一撞,他也不知道疼。

    他这不是见了鬼,而是见着了个不该出现的大活人:“启禀老爷,多、多了一个!平白无故多出来一个钱夫子啊!”

    白老爷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消息,忙竖着脖子问:“怎么回事!怎会多出一个,你且把话说清楚!”

    “是、是……”万捕头赶得气喘吁吁,“小的们尾随胡夫子的马车去到秋蝉书院,眼见钱夫子被人搀扶着进了门去,我等便奉老爷之命,守在书院门口寸步未离。及至黄昏,又见一人从巷尾而来,背着行囊,风尘仆仆的样子。定睛一看,正是早已进入门内歇息去的钱夫子。可是、可是小的们盯紧的书院大门,明明再未开启过啊!难道这世上,还能有一模一样的两个钱夫子不成?”

    白芍不敢置信:“当真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他心下思忖:该不会如此巧合,钱夫子还有个胞弟?

    万捕头答:“那倒也不是,穿着打扮截然不同,可面庞长相,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等上前询问了这位‘钱夫子’从何而来,他亦是嗔怪不解。”

    随后,万捕头便仿着钱夫子的口吻,惊诧的神色也学得惟妙惟肖:“我老母亲过世,回家守孝三年,今日才回到兰陵,书院也已荒置三年,并未开门讲学。你说的是什么胡言乱语?我与墨香斋书院的胡夫子,一同去踏春?你说的那位‘胡夫子’,与我素未谋面,我怎可能与他同游?还、还受了什么惊吓?简直莫名其妙!你这番话倒是对我惊吓不小。”

    白老爷不甘心道:“那你等进门去看了没有?早先进去的那个钱夫子呢?”

    “回老爷,当然看了,并且是仔仔细细、角角落落地搜遍了。要么是先前小的们眼花了,要么,那‘钱夫子’就是一道寻不着踪迹的鬼影,见真正的钱夫子来了,就散回无形,附回正主的身上去了啊老爷!”

    白芍与爹爹面面相觑,万捕头这猜测当真异想天开。

    此时还是丑奴一语道破玄机:“易容术。看来这三年来,一直有人在冒用钱夫子的身份,与墨香斋的胡夫子来往甚密,暗地里进行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待万捕头进门,他早已听闻了动静,以轻功跃墙走了,捕头弟兄们当然扑了个空……”

    丑奴转向白知府,郑重道:“老爷,看来小人猜得没错。那位置女蒂恐吓少爷者,正是这位冒名顶替的钱夫子。以他的武功,想要消失得不留痕迹,自然是轻而易举。”

    白老爷长舒一口气,瘫坐在木椅上。

    斯人已遁,人海茫茫,再去何处追踪?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谜题越解越多。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家珍之真是惹了不得了的人。

    “爹爹,”白芍慢慢走至白老爷身旁,跪下,将脸颊贴到了爹爹掌心,“爹爹莫要为孩儿忧心,孩儿不会有事。孩儿会乖,听爹爹的话,保护好自己……”

    白芍边说,边举起指头,想要抹平爹爹紧皱的眉头。

    丑奴也单膝跪地,正色拱手道:“请老爷放心。有小人在,没人能伤少爷分毫。小人愿为少爷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白芍转过头,望着丑奴脸上深刻的疤,忽然觉得,那疤痕丑得好有男人味儿。

    *

    其实,这查案的线索也未全断。虽然钱夫子的“鬼影”不见了,可毕竟他们手中还,存有一份至关重要的物证——就是那堆、叫人目不忍视的肉蒂。

    怎么查呢?正经的法子想完了、行不通,万捕头便向白知府谏言:老爷何不试试,请那“鬼目婆”出山?

    鬼目婆住在兰陵城北、一间狭小破旧的黑屋子里,以拥有一双鬼目,能下透黄泉,看到发生在地底下的事情而得名。

    有些人根本不信,将她视作坑蒙拐骗的神棍。甚至有小孩子,一见她出门,就朝蓬头垢面的她丢石子。

    有好几次,叫石头砸出的鲜血,顺着乱发蓬然的后脑勺淌下来。可有人却看到,鬼目婆依然不惊不诧地立在原地,那掩在灰发下的嘴角,仍在诡异地发笑。

    但也有些人,将她奉为拥有彻地本事的活神仙。那些只有阎王爷管得了地界,她的一双鬼目却可无阻通行,为他们带回,久已故去的亲人之消息。

    他们还为鬼目婆撰了个诗号:“目盲识得黄泉路,冥府鬼事老妪知。”总之,世间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当白芍怀着好奇,问鬼目婆为何能看见亡魂在地底的情形,万捕头脸上闪着兴奋,兴致勃勃给他讲了一个、怪诞却人情味浓浓的故事。

    *

    “老头子啊,你在下头寂寞了吧?不打紧,我这就来陪你啊,再等一等,等我包完这一篮饺子……”

    苍老沙哑的声音喃喃自语着,布满皱皮和老茧的手,虽有些微颤抖,但却一刻未停。

    老婆子捻动着指头,一指一指,将面皮儿合拢的包边压出花形。饺子皮下鼓鼓的,好似裹了个眼珠子大小的圆物。

    红色的血印被指头压入雪白的面皮下,融成了一片柔和的粉红,远不及擀面杖旁,正在滴血的刀尖那般触目惊心。

    刀尖上染的血,与老婆子血肉模糊的目眶下,顺颧骨垂落的两行血泪,是同一刀所致。她剜出了自个儿的眼珠子作馅,包在饺子里,带到地下去探望老头子。

    尘世瘴气脏污,据说只有如此,才能在睡梦中看清前往泉下的道路。

    奈何桥边,萋萋的芳草在昏沉的黑雾中默默不语。桥下的千丈深渊云雾缭绕,谁也看不清,里头浮着的是冤魂的哀戚,还是亡者的怨气。

    “嗒,嗒,嗒……”雾气里重复着一双脚步,深深浅浅,有些蹒跚。

    “老头子,老头子啊,别走,等等我,吃一口饺子你再上路……”老婆子唤魂一样颤着枯嗓,云雾渐散,奈何桥的长石板上,还真有一个人在等着她。

    “是你……老婆子?”老翁哽着泪发问,手里的一碗孟婆汤也端不稳,晃动着圈圈波纹。

    “是我!老头子你等着我,我这就到你身边来!”空洞的血目循着声音的方向张望,蹒跚的脚步也随着心间的焦急加快了几分。

    老翁赶紧冲上去扶,摔了手中的孟婆汤,陶碗磕在石板上裂得粉碎。

    能叫人忘却前尘往事的浓汤,化作了一蓬黑烟散进了虚无。从此以后,老翁再也没机会投胎,只能呆在地府,做一个孤魂野鬼。

    可老头儿却全不在乎,他关切的只有老婆子不翼而飞的眼珠:“怎么了?你的眼睛怎么了?啊?”

    可老妪不答,只是抄过臂弯上的篮子,揭开了红布——那是洞房花烛那年,他为她掀开的红盖头。

    一碗热腾腾的饺子露出来,老妇人捏起一只,苦笑着往老翁的口里送:“来,老头子,快趁热吃吧。喝了孟婆汤,你便要忘记我,却不要忘了你最爱的味道,这是我为你下的最后一篮饺子……”

    老翁瞧见那鼓鼓囊囊的馅儿,什么也没问,便塞进了口里,边咽边说:“谁说是最后一篮?我就在这里等你,永生永世,等着再吃你做的饺子。”

    从那之后,老妪的眼珠就留在了夫君的肚子里。而老翁选择留在了冥府,徘徊在黄泉路上,等着老婆子百年之后下来重聚。

    而直到那一天到来前,老妪遗在地府的眼睛,便永远与老翁的合二为一,她便能看到底下发生的一切事情。

    *

    听完了故事,白芍好半天回不过神儿。这故事初听时虽骇人听闻,但听完后细细回味,其中的温情却绵长得催人泪下。

    “真的么?鬼目婆的夫君,真在酒泉下不离不弃地等她么?”他又想起了鹧鸪哨,对比之下,不禁悲从中来。

    万捕头哈哈笑道:“这就不知道啦少爷。这怪力乱神的玄乎事儿,是鬼目婆她自个儿传出来的。那老婆子人神神叨叨,谁能分辨是真是假,除非,真随她去地下走一遭。”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