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肺炎
“唉,你看今天的新闻了吗?”宋逸早晨一进学校就觉得气氛不对,大家好像愁云惨淡的。 “没,怎么了?” “那个明星…自杀了!”齐褚明压低声音,把报纸推过去。 宋逸拿过一看,几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他从来不追星,但这个明星演技颇佳,作品部部都是经典,在华国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其实还有一层特殊的原因——这个明星性取向特殊,但却无惧流言蜚语,勇敢的公开了自己的恋情,理由是不想爱人得不到名分,只能做“背后的男人”。宋逸自认清自己的感情后,就偷偷搜集了很多有关的资料,毕竟华国人相对保守,对这种非主流的事通常是不认可的。一些书籍甚至觉得这是一种疾病,只要把“病人”送到医院“治疗”一段时间,就能让他们回归正常生活。 他也一度怀疑自己是否是不正常的,可是爱如果能控制就不叫爱了,对流光的情义就像滚雪球般与日俱增,血气方刚的青年每每抱着对方都觉得心痒难耐,想更近一步,却强令自己保持清醒,流光在他心中皎皎如九天皓月,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倘使让对方知道自己对他抱的心思,简直是让明珠蒙尘,就算是自己,也不可原谅。 直到这个明星公开出柜,给了宋逸无尽的勇气,爱了就是爱了,无关性别,他只爱流光一个,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尔!人生苦短,如果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畏葸不前,爱在心口难开,除了感动自己,对旁人根本无益。 明星的死讯像盆冷水一样浇熄了他的冲动,虽说他自杀是因为自身病症,可谁又能否认偏见和刻板印象不是加重他病情的原因呢?自己还是太弱了啊,这条路注定不好走,他怎么舍得让流光因为同他在一起而受半点委屈?风清霁月的人儿,应该被所有人都宠着,只有变强,掌握话语权,才能让别人有所忌惮。他提醒自己,必须耐下性子,徐徐图之,久久为功,绝不能操之过急,太早让少年察觉只会吓到他,让喜欢的人受到伤害,是他绝不能接受的。 几乎是从那天起,宋逸前所未有的认清了自己要走的路,坚定地去追逐力量,只是为了去保护心爱的人。 “呼…呼…”今天是中考的最后一场,流光为了帮他庆祝,亲自去接他,宋逸怕他等久了,刷刷两下做完题,提前交了卷跑出来,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心系的少年。 学校附近有个很大的公园,宋逸抱着试试的心态走进去,烟雨朦胧,正是六月好风光,玉兰竞相绽放,远远眺去,云蒸霞蔚,一片花海轰轰烈烈,蔚为壮观。 少年身着一袭石青色织金缎袍,单手撑着透明的雨伞仰面站在树下,枝头上的花朵摇摇欲坠,终是抵不住风雨相逼,恋恋不舍的坠入尘土,却被一只素手接住,珍而视之的用手帕包住,华服广袖,更衬的少年香腮胜雪,玉骨天成。 宋逸停下脚步,不敢再走前,生怕冲撞打扰了他。 大风骤起,吹的猎猎作响,花雨更大了,芬芳馥郁,少年像是要羽化登仙般飘去。 宋逸心跳如鼓,疾走两步,“小光!” 少年听闻,转过头,遥遥绽开一个笑,“逸哥哥。”他朝宋逸招招手,袖口空荡荡的。 宋逸攥住他细瘦的手腕,靠近才知道少年微微发着抖,衣襟已经被打湿了,雨水顺着领口往里流,“下着雨,你怎么还出门?”他心疼的紧,包住对方冰冷的手就往口袋里塞,言语中不禁带了几丝责备。 “我们说好的呀,也没来多久。”少年满不在乎的回道。 “你就是这样,总不听劝,生病了有你受的。”宋逸见不得少年不把身体当回事儿,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流光眼里闪过一抹受伤,他抽出手,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冷冷道:“难受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说着,就往车里走去。宋逸眼尖,此时才看见流光的手腕浮起了一圈红印,想必是他刚才抓的太紧了,估计很痛吧,少年却一声不吭的。 其实他话出口就后悔了,少年这些年就算精心养着,也总缠绵病榻,每当这时,宋逸心里就像针扎一般,只愿能把病痛转移到自己身上,替他受了。可上天偏偏不如他愿,他还是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谁不想要一个健康的身体呢?异地而处,如果做什么事前都要掂量下身体状况,万事由不得自己,会有多痛苦?和病魔抗争那么多年,流光已经很坚强乐观,自己不仅不体贴,还讲这些话,简直是往对方伤口上撒盐。 “宋逸,你怎么那么混账?他不上心,你可以替他更上心!口口声声说要对他好,要给他幸福,你就是这样做的吗?”宋逸在心中大骂了自己一通,甩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忙追上去。 车里的气氛几近凝滞,司机眼观鼻鼻观心的专心开车,宋逸一个劲的道歉,流光正在气头上,自是不搭理他。 很快就到家了,流光一下车,就晃了一下,事实上,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自己一阵冷一阵热的,到后来更是把所有意识都用来抵抗不适,根本没听清宋逸说了什么。 宋逸时刻关注着他的情况,看他像是连站都站不稳了,马上背起他往里跑去。 “我不要你管!放我下来,不然我咬你了!”流光撑着眼皮,强自振作道。 宋逸只感觉被叮了一下,他皮糙肉厚的,没觉得疼,像是被猫挠了。“小光,轻点咬,别把牙咬疼了。”他背紧对方,语气柔和的劝道。 等到了房间,流光已经几乎失去意识了,灼热的呼吸喷在他脖颈处,宋逸不敢让他平躺,垫高枕头让他靠着,衣服已经不能再穿了,他打开衣柜想给流光找一身新衣服换上,却不小心碰掉了个木盒子,盒子摔在地上,里面的东西也撒了出来。 他定睛一看,只见里面都是码的整整齐齐的香包和香袋,还有厚厚用蝇头小楷写满标注的便签,最上面的一张写着“玉兰,能镇定心神,祛风散寒,消除疲劳。”香袋针脚细密,在背后的右下角还绣了个小小的“逸”字。 宋逸如遭雷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以为自己掩藏够好,殊不知他的焦虑流光都看在眼里。每到夜晚,他满腹心事辗转难眠的时候,他以为流光睡着了无所察觉,可少年是怎样通透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睡不好。 想着宋逸考试辛苦费脑,就悄悄收集能助眠的花,一味一味的攒,玉兰是最后一味了,只要集齐,就能做几个给他,让他好好带着,就能休息好了吧? “苍天啊,我到底何德何能遇到那么好的人,而我又做了什么?” 宋逸不敢耽误,帮流光换了衣服,医生也来了,“是肺炎。”医生语气凝重的说,“我先帮他雾化给药,晚上是关键,如果能退烧就好了,实在不行,就要送去医院。” 宋父宋母都因公在外地,钟叔已经第一时间联系了他们,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最快也要第二天才能回来。 药剂里加了激素缓解炎症渗出,宋逸怕激素会吸引细菌,一做完雾化就帮流光擦脸和刷牙,他用温水浸湿帕子替少年细细擦着,怕还有残留,又弄了几次。期间流光咳嗽不停,胸腔震动着,像是要把肺也咳出来,每咳一下就像锤子砸在宋逸心口,他眼眶赤红,脱了鞋袜上床,半抱着对方,用空心手掌从下至上叩击着背部。 流光神智全无,身体绵软,细白的脖颈无支点地后仰,仿佛要折断了似的,呼吸也快而浅,似有若无,针水一点点流入体内,他只觉得冷如冰,全身都快被冻僵了。睡也睡不安稳,眼珠在眼皮下乱转,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喊热,给他裹好被子没多久又被踢开,宋逸不厌其烦的又包好他,在他耳边哄着。 到了午夜,医生又新开了药,“他头孢过敏。”宋逸不放心的提醒了句。 流光现在这种状况根本无力服药,宋逸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他掰开药片,热水化了慢慢的喂,又轻轻按摩对方的喉咙帮助吞咽,就算这样流光也难受的直呜咽,缩着头往后躲,往常有用的办法这次却事倍功半,大半药水流出来,体温又有不降反升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