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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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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崇雷对自己浑身四溢的酸腐骚气浑然不觉,还自认为仿佛说了句很不得了的话,等着我感动流泪嘤嘤嘤扑到他怀里去。

    为什么我就不能遇到个正常点的男人?

    不,我立刻就意识到,我的思路错了,为什么我想在这地方找到个正常男人。正常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某种意义上我也是“不太正常”的人。这都些什么玩意儿凑一窝了啊?

    人的脸皮厚了就是不一般,李崇雷对我的冷淡反应无动于衷,也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反而还动手动脚起来了。

    “走开,别烦我。”我把他的咸猪手从衣服里揪出去。

    他还以为我欲拒还迎呢,老脸一张就凑过来想嘴对嘴,被我锤回去了几次才罢休。

    “真没兴致?”他问。

    你说这人眼力是有多差,我看起来很饥渴吗?我气得都没脾气了,摆摆手朝一边挪了挪,想离他远点。

    “你今天不是见了你家里人吗,烦什么呢?”李崇雷问,“你媳妇跑了?”

    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学会看看气氛以及不要讲这些恶俗的冷笑话。

    我想着他要是再呱呱呱就甩脸色走人,他终于好像意识到我确实心情不太好,消停了一阵,突然又郑重其事地说:“不就跟你开个玩笑嘛。”

    得嘞,还是我小气了是吧。

    “我看你心情不好嘛。”

    这一群群大尾巴狼装孙子那叫一个熟练,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欺负谁呢。

    “知道我心情不好还硬凑上来,是不是贱皮子痒了?”

    李崇雷嘿嘿地笑,也不管我话有多难听。这人跟骂不生气似的,永远都是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堪称没心没肺的楷模,也不知道就他这憨不拉几的样子是怎么能当上老大的。

    但要以为他人傻就好糊弄可大错特错了。以我对该领域有限的认知,这些地下帮会火并的时候抓了对头的人,扒皮抽筋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我没办法想象李崇雷以前是怎么叼着根烟坐在一边看自己小弟把死对头折磨得不成人形,就跟我没办法想象邹童是怎么用到剁烂了他爹的肚子一样。有些人是坏到脸上了,但他们都不是,他们太正常了,就跟街上随便遇见的路人没什么区别,正常到说他们是“坏人”都有点过分。

    我跟他们有多大区别呢,其实没有。谁不会当一个坏人,就那一点点恶意稍微放大一些。

    卿程叽里呱啦说一大串,看起来挺诱人,但我知道我不是个无辜的,只是不至于像以为的那么恶劣罢了,五十笑百步而已。

    理由啊,苦衷啊,可能也算有吧,但如果是用来给自己辩护的话,统统都只是借口。

    “你知道吗,其实我有个女儿。”李崇雷安静了老半天突然说。

    “哦,”我随口应了一声,“多大了?”

    “现在该读小学了吧,我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路都还走不稳。”李崇雷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他是在找抽烟的感觉,可惜这里什么都没有,“她跟她妈过了,走了,现在有了新爹,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

    这跟我想象不太一样,我一直以为李崇雷跟陆理差不多,属于万花丛中过拔屌就无情的人,没想到结过婚还有孩子。

    他不知道想起什么了,脸上居然一闪而过一点难为情的笑,挠挠头继续说:“我跟她妈从小就认识了,是邻居,小时候屁都不懂一起玩的时候,我就说我以后要娶她。”

    “我们那地方又穷又远,人都到大城市去打工了。留下的小孩子没人管教,都不读书,老早就去道上混。我十八岁的时候得了第一笔拿命换的钱,数量看得过去那种,就杀了点两只土鸡当聘礼,提着到她家门口去说要跟她结婚,她当时笑得可开心了。”

    我第一次听他说他自己的事,问:“那为什么她现在走了啊?”

    “还能为什么。”李崇雷两手垫着脑袋躺在地上,“结了婚她就跟着我到城里来了,她本来人就聪明,见多了后就明白我干的不是什么好事,一直劝我赶紧撒手撤了。后来生了小的,她担心的更多了,一看我出门就吹鼻子瞪眼睛。后来我进来了,第二年她扯了绿本子跟我拜拜了。”

    “你说我当时要不是这么混账铁了心一条路走到黑,是不是我们还能好好过日子?”

    这话像是在问我,又不像,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眼睛闭上跟睡着了似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这取决于你想不想跟她好好过日子。”我说。

    李崇雷楞了一下,哈哈笑了几声,连连夸文化人说话就是不一样。我真想告诉他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你自己水平太低。他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说:“顾川流,其实我们都是很让人失望的人吧。”

    我好久没听他叫我名字了,也看过去,那一瞬间好像这个人都变得有点陌生了。

    半晌,我摇摇头,严肃地说:“我不是我没有。起码我高考是全省的探花,当时我妈和我妹出门都觉得脸上镶金了。”

    李崇雷皱着眉头听完,过了好一会儿,疑惑:“炭花儿?你们家冷到冬天要烧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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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之后又回到平常的样子,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好像有些事已经开始发生而我还被蒙在鼓里。这种感觉绝对说不上好,但我也不知道该找谁套套话,毕竟这只是我某种神经质的直觉而已,很可能是想多了。

    卿程没有再找我说过什么,从那之后他整个人神龙见首不见尾,都没怎么来跟前晃悠了,可能是我太冥顽不灵让他没了耐性,这人本就跟和蔼可亲宽宏大量毫无关系。虽然不知道他根本目的是什么,但觉得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单纯只是为了我,我自觉还没让人打两炮就死心塌地的本事。

    如果是在外面,自然会有各种小道消息可以去盯。这监狱就跟个密不透风的鸡蛋壳似的,你只能接收到别人想让你知道的东西,要主动了解什么外面的动向难于上青天。以前我没觉得有什么,天塌下来也轮不到我去,现在因为信息的闭塞久违地感到烦躁。

    没有高科技设备来霍活儿,我把气都撒到草稿纸上,在上面画了个极其复杂的关系网试图推测那个人或那帮人到底瞒着我想干什么,最后发现我知道的还是太少了,根本推不出个鸡巴毛来,一笔划了完事。

    “别浪费纸了。”老颜走进来,看我又在乱涂乱画,有些心痛,“我刚才又听到点有趣的东西。”

    我没说话,示意他继续。

    颜证道喝了一口水,一脸八卦地坐在椅子上朝我比划:“就那小贺少爷,跟你不太对付那个。”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老颜,别人都开始传我是贺知遇在外面包养的小白脸,专门安插进来丰富贺小公子的铁窗生活,就老颜仿佛一无所知,还认为我跟贺知遇势如水火,原因不明。

    我甚至难以分辨这两种说法哪个比较写实。

    “那崽子是被人坑了的。”老颜一手拢着嘴,神秘兮兮的,“听说他开车撞到的那人其实是从山上跳下来自杀的,他从盘山路上过,正好落在他面前,就这么出的车祸。然后他被查出来喝过酒,简直没地方说理去。”

    “酒驾不撞着人也不行啊。”话是这么说,但转头想想,贺知遇那个自律的道德楷模会有胆子喝了酒去开车?我觉得有点奇怪。

    “嘿,你说这事怪不怪,就算贺少爷他不从那过,那人还是要摔死的,遗书都留在家里写好了,当时听说还有行车记录仪证明死者确实是从坠崖自杀,贺家要摆平不要太容易。结果就过了这么一年不到,贺家出事了,那户人就出来闹,而且重点就变成了贺少爷酒驾肇事造成他女儿死亡。”

    “所以那个人到底死因是什么?坠崖还是被车碾了?”

    “就是说不清啊。”老颜摊摊手,“先摔在路上立刻又被贺少爷的车轧过去,尸检的结果跟一堆碎肉块差不多了。那家人就说本来他们女儿也没从很高的地方跳下去,说不定不会死,就是被车碾了才死的,所以等同于是贺少爷杀了他们女儿。”

    这事也确实有点蹊跷,我想了想,忽然一拍大腿站起来,把老颜吓了一跳。

    “都快熄灯了,你往哪跑?”

    “坐久了,出去转转。”

    诶,我一个人磨半天洋工没个头绪,怎么就把贺知遇这号牵连各方的关键人物给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