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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我们以后,都要住在这儿了吗?(云帝和许皇后和何厌)

    番外一

    天授元年。

    随着许皇后痛苦的哀嚎,云朝的太子殿下来到人间。

    他是云帝和云后的长子,也是天下人瞩目的大云将来的君王——帝后乃少年夫妻,笙箫和鸣,缱绻情深,成亲以来,云帝没再纳侧室,即位后,后宫也只许皇后一人而已。天下人都知道,云帝会立许皇后的儿子做太子。

    许皇后在产床上撑起身体,去看自己走过鬼门关诞下的孩子。

    她太累、太痛了,没有留意到太医和宫婢们怪异的神情,把太子抱给她看的宫婢手臂颤抖,满脸恐惧,仿佛躺在她怀里的不是万万人之上的、贵不可言的大云太子,而是只面目狰狞、穷凶极恶的妖孽。她的眼里只有恐惧。

    许皇后满是冷汗的脸上浮出一抹笑,这是她的孩子啊,是她和夫君的孩子……她的笑僵在脸上。

    宫婢们跪了一地。

    太医跪在地上,膝行出去。

    须臾,云帝大步走进宫室,掰开宫婢怀里婴儿的腿,只看一眼就放开手,他就把许皇后搂在怀里,颤声道:“玉儿,别怕,这……这不怪你。”

    许皇后靠在他肩上,泪流个不停,她在发抖,他,他也在发抖,他也怕的,“这是……异象啊……天罚……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天罚……”

    云帝擦去她的眼泪,沉声道:“这不是什么天罚,玉儿,不要胡思乱想。”

    没人知道为何太子诞下后云庭死了那么多人,流了那么多血。许皇后生产时在场的太医和宫婢们都消失在了深深的宫闱之中,没人敢问,连揣测都小心翼翼,不敢于众人面前谈论,这没有掀起太大的浪花,那些性命不值一提。

    天授二年,有术士扶乩,说太子乃妖孽转世,心怀杀念,将使天下流血漂橹,永无安宁。可这谣言还没流传开来,连他在内的一众术士都被腰斩于市,术士们拖着肠子在地上爬啊爬啊,直到再也爬不动。

    云阳长公主捏着小太子的脸蛋儿,笑道:“还笑呢,你知道因为你这个小家伙,外头死了多少人。”

    许皇后道:“你又吓小琛。”

    云阳松开手,看着许皇后,担忧道:“玉儿,我不止当你是弟妹,也当你是我的朋友,那我有话就直说了。你不能只想着太子,也要想想太子的父亲,你不止是太子的母亲,也是君王的皇后。”

    许皇后轻轻捏着太子软乎乎的小手,心底满是柔情,“长姐,陛下不会怪我的。”

    云阳公主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天授七年,天翻地覆。

    这几年,云帝有了满宫妃嫔,有了数不胜数的孩子,和她的小琛不同的孩子,他们渐行渐远,感情越来越淡,这让许皇后痛苦、困惑,可她还有小琛,若这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那她不后悔。

    小琛仍是云朝的太子,这说明云帝心里还是有她、有小琛的,不是吗?

    可很快,云庭出现巫蛊之乱,许皇后还在给太子念,对外头风诡云谲一无所知,就被太监们架到了思过宫。因为,云帝陛下想要一个“真正的太子”,而不是一个“不男不女”的妖怪。

    废太子看着母亲,问:“我们以后,都要住在这儿了吗?”

    许皇后摸摸他的脑袋,眼中含泪,但仍笑着:“这儿也没那么不好,嗯?”?

    废太子四下看看,觉得这儿太荒凉、太简陋,没有宫婢,没有太监,连侍卫都没有,只有四面高高筑起的高墙,把他和母亲困在了阴暗潮湿的冷宫。

    情势越来越糟。

    废太子也越来越沉默。

    他看到的、听到的、经历的一切,正慢慢把他逼疯。

    过去,在他心里,母亲是最高不可攀、最不容玷污的存在,她是云朝最尊贵的女人,是天下人敬重的皇后,可在这儿,在思过宫,她变成了比太监还要低下的女奴,变成了苟延残喘的青楼小娘。

    父王再没出现过。

    “我不是太子了,”废太子道,“天下不再是我的天下。”

    许皇后疲惫地笑了笑,说:“我只想你能好好儿地活着。”

    废太子抬起眼,看着母亲,“因为我是个妖怪,是吗?”?许皇后摸摸他的脸,轻声道:“你是天下最乖的孩子,不是什么妖怪。”

    废太子捧起,闷不吭声地读了起来,看上去像是在和谁较劲儿。思过宫有许多书,这些书是许皇后用身体换来的,她仿佛一盏灯,点燃自己,在永恒的黑暗中照亮废太子的双眼。

    太监们越来越肆无忌惮,他们知道,云帝不可能再想起这偏僻的思过宫了,风光不再的许皇后如今只不过是个谁都能玩儿的婊子,他们享受的,可是过去只有云帝能享受的女人。

    废太子慢慢长大。

    太监们的目光渐渐落在他身上。

    许皇后扯住太监的衣角,央求他不要作弄她的孩子,太监把他一脚踹开,许皇后摔在地上,昏厥过去。

    废太子咬着牙,一声不吭,手中攥着一柄小刀。

    这时,一道稚气的声音响起:“圣上……圣上不会让你们这么做的!”

    那是何厌,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何厌曾是他的伴读。废太子过去不大喜欢何厌,觉得他成天阴森森的,心里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可何厌是他被废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出现在他眼前的旧人。

    ……太监们没有碰他。

    云帝不想承认,可事实上,何厌救过他一命,在他还不能掌控自己命运的时候。

    何厌作为废太子曾经的伴读和新太子如今的伴读,居然和废太子有勾连,这大大地触怒了云帝,他不管何厌为什么到冷宫去,也不想知道思过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实上,他最不愿意想起、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废皇后和他们那个畸形的“儿子”,他烦躁地挥了挥手,就决定了何厌的命运。

    何厌被剥夺身份,打入奴籍,在深宫中做了个太监。

    小太监的日子,和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儿哪能比?何况,他还得罪了那些想玩儿废太子的老太监。高高盘踞于王位之上的云帝又听到了“思过宫”,一定想起了废太子,这让他们不敢再对废太子出手,可玩儿一个小太监出气还不是易如反掌?

    云帝在充斥着母亲的惨叫的思过宫读阴阳家、纵横家的书,实在受不了了,就翻出高墙,到僻静无人的珍珠湖边,爬到树上,吹着不问贵贱的风,在心中盘算前人的智谋和心计——易地而处,他当如何?他本能地知道,这些在泛黄的、破旧的书籍中闪烁的微光将是把他带出地狱的唯一通途。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废太子又遇见了何厌。

    何厌让一个老到不能再老的老太监踹进珍珠湖,被逼着一件一件地脱衣裳。

    他眼里有泪,可不敢不听老太监的话,他身上都是青青紫紫的伤,白生生的单薄身体颤巍巍地在水中哆嗦,他不会凫水,可老太监一个劲儿地用树枝戳他,要他再往深处走,他不停地哭啊,哭啊。

    老太监笑着道:“长得细皮嫩肉的,跟个小姑娘似的,不愧是好人家养出来的小少爷。”

    何厌把手堵上嘴,咬着手背,忍着眼泪。

    老太监冲他招招手,说:“行了,天可怜见的,别往那走了,过来,干爹疼疼你。”

    何厌发着抖,透过泪珠,对上废太子的目光。

    废太子攥着书的手紧了紧,他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出了思过宫,要是这个老太监知道了,那他往后就再也别想出来了。

    何厌低下头,慢慢地朝珍珠湖边走。

    老太监心满意足,用干巴巴的、树皮似的手摸他两条腿中间光秃秃的地方,一边儿摸,还要挥巴掌打几下,打得何厌哀泣着求饶,可老太监越打越高兴,越打越来劲儿,抓起树枝就往何厌后边儿桶。

    何厌流了一屁股的血。

    他快死了。

    他抬起眼,又看见云帝的眼,这回,他眼里没有泪了,他也不觉着疼了,在他后边儿作弄的树枝不能让他疼,跨在他身上的老太监也不能让他疼,他……他又成了那个太子身边儿的伴读,每天都能偷偷地瞟太子几眼……

    一只手抓着他的头发,强迫着他抬起头。

    “还活着?”

    何厌眨眨眼。

    是……废太子。

    老太监大惊失色,还来不及说话,就让不该出现在这儿的废太子掼进了珍珠湖,废太子扯着他的衣裳,把他往湖心扯。

    何厌趴在岸边,动也动不了,怔怔地看着珍珠湖中翻腾的巨大浪花,老太监的脑袋被废太子按在了水里,他拼命挣扎,可废太子不为所动,按着他的脑袋,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动作纯熟,仿佛演练过千百次。

    老太监慢慢地就不挣扎了。

    何厌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废太子扯着老太监的衣领把他的尸体拉上来。

    “让人……知道了,会……”何厌说话时,下边儿钻心的疼,他咬着牙,“你……你回……回去吧。”

    废太子沉默地看着他,许久,问:“找个井,把他扔下去。”

    何厌手动了动,小声说:“我一个人……不行。”

    废太子说:“先把衣裳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