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蛋糕
这天，何念君上完课，没什么事做也就先回家了。他一回家 就闻到了一股烤蛋糕的味道。刘旭戴着手套，端出刚烤好的小蛋糕，他说：“少爷回来了，刚好可以尝尝我的手艺。” “我雇你，是要你陪睡，煮菜做饭的事有厨子去做，你操什么心？”何念君说。 “反正无事可做，就借一下你家厨房学习做点小点心，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何念君用叉子叉起一个，尝了尝，味道还算过得去，难得的就是吃那一份新鲜。其实何念君真的不需要他做这些，屋子里那么多人，搞花园的搞花园，煮东西的煮东西，各司其职就行。 “还行。”何念君说。 “那我多努努力，让你喜欢吃我做的蛋糕。”刘旭说。 “你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专业的糕点师傅。” “我只是想……” “做好本分。如果你喜欢我家厨房，没事玩玩也行。” “明白了。” 自从李平君去世之后，何念君的生日就成了他爸爸的祭日。多年以来，何念君从来没有正式庆祝过生日。早就没有那个必要了。 何念君打心底认为，生日不只是庆祝自己来到世界，也要感谢把自己生下来的人。十几年来，亲朋好友会送何念君礼物，但何念君不会请人吃饭也不会吃生日蛋糕。 刘旭之前在蛋糕店做过兼职，也偷着学了两招，但他没学到精髓，还是需要照着视频和教程做。他最近勤于练习，做的蛋糕也越来越像那么一回事了。 19岁的生日，何念君打算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度过。他没有告诉自己的新朋友们，如果他们知道，或许会开热闹的派对，何念君实在没办法在那天高兴起来。 何念君醒来，正在穿衣服，刘旭对他说：“我准备了一个惊喜。” “什么啊？”何念君说。 到了楼下的餐厅，何念君才知道，刘旭一大早起来为自己做了一个蛋糕。上面的奶油雕了鸢尾花的图案，很是漂亮。何念君却说：“谁叫你自作主张做这个？”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想……” “收拾东西，明天之前搬出这个宅子。” “少爷，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滚！至于钱，找我的管家。” “少爷，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告诉我为什么……” 何念君不管刘旭的话语，生气地走上楼，反锁卧室的门然后重新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何念君很喜欢吃蛋糕，但他绝对不会在生日这天吃蛋糕。 那个蛋糕终究是被扔进了垃圾桶，重复了十二年前那个蛋糕的命运。人有时候会走进一个奇怪的圈子，本以为自己走了很远，却发现自己早就迷失了方向，兜兜转转，还是只能回到原点，空留一声叹息。 刘旭得到了自己应有的报酬，这笔钱甚至够他毕业之前的所有学费和生活费，前提是勤俭度日。他一时之间也难以找到合适的房源，只能暂时借住在朋友的公寓。 刘旭的东西不多，但搬家依然是一件心累的事情。行李杂物堆在朋友家里，显得住所更加拥挤。刘旭一直以为何念君是个好脾气的人，只是没想到，他今天触犯了雇主的大忌，摸了绝对不能摸的逆鳞。 何念君想着，自己不该贪图一时安逸，而不回去看望李平君。刘旭没有做错什么，但他非要撞在自己情绪的枪口上，何念君便再也不想见到他。 何再复坐在办公桌后面，想着今天这个日子。他突然回想起来，开始几年，自己从来没有为何念君认真过生日，都是李平君在准备。而这十多年来，自己从来没有为何念君过生日，没有送他礼物，没有为他祝福，甚至没有给他一个好脸色。 本年本月本日，何再复心中的情感已经发生了不可逆的转移，他仍然会为李平君的离去而难过，但他更对何念君心怀歉疚，甚至痛心不已。 何再复给何念君发消息：最近打算回国吗？ 何念君在被子里闷到中午才恹恹地起来吃了午饭，这才看到了何再复的消息，便回复：又没放假，我回去干什么？ 再复：我只是随便问问。 何念君看了这句，不再理会，何再复也沉默了。何念君吃完了午饭，还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他叫管家拿了一瓶红酒，喝了大半瓶子，刷了牙又躺回去睡，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七点多。 何阿婆不让何再复见何念君，而何念君本人其实是无所谓的。即使何再复做过那么些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何念君也没办法真的恨何再复。 何念君经历过对他而言最惨痛的事——李平君在他的面前死去。而在那件事之后，何念君觉得似乎没有什么事情真的能再撼动到他。他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至于别的，他真没有那么在意。 再复：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能不能见一面，我亲自向你道歉。 念君：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对不起李平君的儿子。 再复：回来见我一面。 念君：我暂时不想回去。爸爸真有那个心思，可以等我放假，或者现在就过来。 再复：你明明知道老夫人怎么对我。 念君：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那是你的事情。 再复：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呢？ 念君：我不恨你，也不生气，也谈不上什么原谅。 道歉的话，甚至道歉的行为，其实是没有什么用的。像什么“对不起”、“抱歉”之类的话语，对于受伤害的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至于所谓的补偿，何再复补偿不了何念君什么，他又不能让时光倒流，把所有的事情推翻重来。 孩子需要父母，是两方面的，一是物质，二是情感。何念君的生活费还有生活，有何阿婆打点，不需要何再复出场。而情感方面，何念君并不需要来自一个人渣的父爱。更何况，他已经成年了，哪里还需要黏在那些长辈们的怀中呢？ 何再复吃了安眠药，然后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