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楼的客人
骆河市城西的福利院，是骆允川对这个世界记忆的开始，福利院里与他有着相似经历的，是数以百计的孩子，而“骆”，则是这座城市送给这群不够幸运的孩子的第一份礼物。 城西福利院的院长是位性情温和的妇人，自从和那位性格暴虐的丈夫离婚后，她便将自己所有的爱与耐心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孩子们，也因此，骆允川拥有一个虽然有所残缺但是还能算得上是幸福的童年，至少比起同是城西福利院出身的骆依南，他还算幸运的，在十四岁那年被即将离职的老院长收养，又平平安安地度过了六年时光。 和骆依南相遇纯属意外，那时刚满18岁的骆允川，在学业与兼职的两面夹击下忙得焦头烂额。 也就在一个下午，他跟着刚刚通过的兼职邀请来到了骆河市知名的“红灯区”，就在骆允川察觉不对转头想走时，他看见了刚从一家洗浴中心走出来的骆依南。 在骆允川的印象里，骆依南一直是那个扎着高马尾脸上带着笑的大姐姐，而路边那个妆容厚重却还难掩疲惫的女人，和印象里的形象相距甚远。 后来他才知道，骆依南在成年离开福利院后，被人骗光了所有钱，卖进了这家洗浴中心，那些人还用裸照威胁着她，从此往后的时间，她每天都只能呆在昏暗的小房间里，接待一拨又一拨的客人，直到过了两年老板见她安分了，才给了她相对自由。 骆允川也曾疑惑过她为什么不逃走，也问过骆依南有没有后悔过。 “已经发生的事情再后悔是没有用的，”那时骆依南嘴里叼着烟，飘散的烟雾熏得人眼眶发红。 “至少在这座城市里我还有活下去的权利。”她看似没有责怪任何人，也原谅了彼时天真的自己。 她还是那样乐观，以至于在听说院长生病后，毫不犹豫地拿出了自己攒了七年的积蓄，说着钱还可以再挣之类的痛快话。 可即便如此，骆允川还是看见了她拿着银行卡的手在微微颤抖。 如果自己能早一点发现奶奶身体上的不适，如果自己能再争气一点考上更好的学校，如果.... ...没有那么多如果。 骆允川忽的泄了气。 “072？072！”领班提高了音量才把骆允川神游在外的思想给拉了回来。 “这还没开始工作呢就开始走神！”这家夜店的领班胡曼是个前凸后翘的美人，不过很明显，她的脾气和她身材一样火辣。 “抱歉。”骆允川一个低头，好不容易打理好的刘海就又耷拉下来，遮住了半只眼睛。 “行了行了，看在你刚来的份上这一回就算了。”胡曼伸手挑起那一撮不听话的头发，试图将它捋回正确的位置，长长的的法拉利甲刮过头皮感觉相当怪异，骆允川憋了口气没吭声。 “光拿吹风机吹没用，下次记得给头发做个定型，实在不行让你姐帮你弄。” 骆允川一口答应下来“好，谢谢曼姐。” 胡曼对面前这个长相干净的大男孩儿颇有几分好感，加上自家姐妹之前的叮嘱，语气不自觉得放柔了些。“今天你负责E区，七点二十之前完成整个区域的清洁。” E区在一楼的最深处，可以算的上是店里除了包厢以外最安静的地方，加上远离中心区，除非前面几个区域满座，否则很少会有人过来，胡曼这样交代，明显是给自己开了个后门。 “哦，对了，你还不熟悉整片区域，所以今天最好少在E区以外的地方走动。”胡曼叮嘱道，“尤其是三楼四楼，懂？” 骆允川点点头，胡曼这才放心离开。 ———————————————————————— 冬季的夜晚总是来得很快，不过八九点的样子整条街都热闹了起来，进店的客人们还没等身体暖和起来就迫不及待地脱去厚重的外衣，露出自己精心搭配的服装，甚至有些人已经找到了自己心仪的“猎物”，就等着她们掉入自己的“蜜糖陷阱”之中 不过这一切和骆允川关系不大，他只是安静地呆在E区的入口，等待着属于他的第一批客人。 哪知客人没等到，却听见过道里传来了“嗒嗒”的脚步声。 E区里还有个侧门，这是很多客人都不知道的事情，甚至在这家夜店工作的人他们自己也鲜少会从这里进出，更别说骆允川这个新人了。 骆允川将头探向过道，过道拐角处出现两个模糊的人影，待他们走近，他才看清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穿着深色大衣的年轻男人，而刚刚的脚步声，正是这个男人所穿的中筒马丁靴所发出的。 偷偷打量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上半个头的男人，殊不知男人不过瞟了一眼就把他这个小服务员给记在了心里。 还没来得及开口，男人就带着身后的人径直走上楼梯，骆允川这才注意到那个板栗色头发的少年。 “嗨，”见他终于注意到自己，少年抬起手冲他摇了摇。 一时间气氛有些诡异，骆允川只得微微欠身目送二人上楼。 “呼... ...太丢人了。”直到那两个人从视线所及处小时，骆允川胸口一直提着的气才终于放了下来。 从前不能理解那些文章杂志里写的气场究竟为何物，可就在刚刚骆允川算是切身感受到了，哪怕相距了好几个身位，他依旧不敢去直视那个男人，以至于一时间他都忘记了员工守则第一条——遇见客人先行礼问好，再询问需求。 “那个... ...你过来一下。”头顶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刚刚松了气的骆允川下意识一哆嗦，回头一看，那个板栗色头发的少年正趴在楼梯扶手上望着他，也不知道将他刚才的窘态看过去多少。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稳了稳心神，骆允川走上楼梯，也看清了少年手上搭着的东西——那件深色大衣。 “山崎18年，送到四楼，谢谢。”脸上饱满的苹果肌使得少年笑起来像只可爱的花栗鼠。 “可是... ...”没等骆允川回应，少年就一路小跑着上了楼。 “算了，大不了待会儿让其他人给送上去。”无奈摇头，骆允川转身朝着吧台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