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饮料过三巡，应该专心吃火锅了。

    Lee趁着秦含明不注意，拿了一块看不出是什么的肉塞进了辣锅里。红彤彤的汤轻易的激起人的食欲，让他想要尝试是什么味道。放下去，看同样放下去这块肉的人已经拿了出来，就学着别人拿出来那块细长细长的肉放在嘴里咀嚼。

    吃不出来是什么东西，有些弹性，还有些卷曲缩水。刚入口只是烫，然后逐渐逐渐涌上了一丝辣，辣只要开个头，就如洪水般吞没了他的舌头每一处，非常的热情火热，就像是外头三十八度的太阳直接丢进嘴里一样。他还没等深入感受一下这是什么新的体验，麻就随着辣一起来了，是一种麻木，整个嘴都麻掉了，好像去看牙医被打了一针局部麻醉一样。口水不受控制的分泌想要稀释这种特别的感觉，可能是口水太多，鼻涕承担了分流的作用。但是就像是海啸一般，他只能用纸巾擦着鼻涕和眼泪，完全无法控制这种自然的生理现象。

    “喝点水。”秦含明原本在讲话，突然感觉到大家的目光都越过自己看向丈夫，一扭头就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眼含热泪，嘴唇红的像是偷吃了芒果过敏一样，不停的抽着纸擤鼻涕。倒了一杯冰凉的可乐，又问服务员要了一碗冰。Lee抱着杯子痛饮，辣在冰凉的作用下，就像是给3070上加了360的水冷一样。

    一群同学毫无同情心的笑了。

    这顿饭吃了大概一个半小时才吃完。Lee啃着番茄锅里的面条，又叫秦含明再点一份。刚才的困窘已经成为了二十年聚会上新的回忆。

    大家吃饱了，坐在一起剔牙喝水溜缝。

    艾铃说：“没想到你竟然是Gay，上学的时候感觉你也没有很Gay啊，怎么突然喜欢男人了？”

    “我一直喜欢男人啊。”秦含明挠挠头，他在本科的时候确定了性取向以后就一直喜欢男人，只是不会逢人就讲自己是Gay而已。

    艾铃长长叹口气，她上学的时候对秦含明是有好感的，如今这点微妙的幻想也被破灭了，只好换了话题问：“那你们有孩子吗？”

    “没有。”秦含明摇摇头。

    “为什么不生一个孩子啊？国外代孕不是合法吗？要是我的话，我就去买个卵子代孕，生个孩子以后也好照顾啊。”易天立刻嚷嚷着说，得到了其他几位男同学的附和。如果国内合法，他们这些单身的一定买卵子找孕母代孕，到时候不用出彩礼，也不用烦恼夫妻关系，只要和爸妈好好照顾孩子就行了，多方便。

    崔幼云听了，嗤笑说：“代孕剥削女性啊。”

    男生们纷纷叫屈起来，说又不是不给钱，会好好在孕期伺候孕母的，然后拿到孩子还要给一笔钱呢，怎么算剥削了。然后纷纷羡慕孕母只要会生孩子就可以躺着赚钱。

    自然，有意见不合就会有辩论，这是他们上学的老习惯了，教授经常会组织他们进行辩论。于是崔幼云和易天自动划分成了两派，女生几乎都站在崔幼云这边，男生大部分站在易天那边。双方激烈的交流辩论着。

    卢文星坐在那里看着学生辩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是一个文学教授，不能教出来什么国家栋梁去搞卫星或者核弹，而且身为教授的自己资质平平也无法培养出来什么能得到诺贝尔奖的学生。他这些年唯独能教给学生的，除了学术上那些浅薄的见解以外，就是如何做一个普通人。辩论，是他经常用来考察学生的手段，一个人在意见不合的时候如果还能保持风度与冷静不进行人身攻击或者说些威胁伤害别人的话，那这个学生就算未来不能在学术上有什么成就，最起码做人还是过关的。这些学生，不仅学到了这一点，还保持了这一点美德，对于他来讲，这是对他教师职业最大的赞美。

    Lee在秦含明的翻译中懂了大家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的争吵，也加入崔幼云的派别用英语阐述着自己的观点。然后秦含明再将反驳的意见翻译过来给他听。

    教授看时间不早了，出声制止了他们继续想要说服对方的想法。一群人扫码分摊了这次吃饭的费用，然后依依惜别。

    裴蕴玉和崔幼云两个人则是好久没有看到秦含明，四个人又继续逛街，约晚饭。

    “你出去了就没消息了，还以为你被绑架了呢。”崔幼云对自己这个好朋友抱怨说。

    秦含明叹口气说：“别提了，我当年出去第一天手机就被偷了，想要联系你们，但是发现我记不住手机号，然后能联系的微信你也知道要用手机绑定手机什么的。本想用qq告诉你们一声，但是上学一忙起来我就忘记了这些事了。后来我妈去世回来了一趟，但是那段时间太赶了，急匆匆回来急匆匆走，也没有时间联系。”

    崔幼云不满的说：“那你去ins找小裴呀，她不是有ins嘛。”

    “我，不太清楚她的ins账号。”秦含明尴尬的挠挠头。

    “找我超话啊，那帮粉丝每天都盯着我ins呢。”裴蕴玉说。

    秦含明呆住，他还真没想到这个简单的办法。说实话，他对追星不太了解，以前喜欢谁都是solo追的，也不去超话，也没有视奸明星账号的习惯。再说，他可能是和崔幼云走得近，认识裴蕴玉时间也长了，压根不觉得对方是明星，而是自己的一个朋友，所以一旦断了联系，他就像是间谍被抛弃在了国外，上线全都失踪一样，寂寞的生活着，去寻找新的朋友。

    崔幼云拍了拍秦含明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你忘记小裴是明星了。”虽然她自己也经常不记得这件事。

    大家翻墙以后加了彼此的ins账号。Lee看了看裴蕴玉的账号，看到粉丝人数惊呆了，这是superstar吧？他住的地方一辈子都没见过有这么多人。

    “对了，你还记得你以前教的学生吗？就是你之前经常带过来一起玩儿那个。”崔幼云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说。

    秦含明皱眉想了半天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说：“你说安纪德对吧？”他教过的学生蛮多的，但是带出来一起玩儿的只有几个，认识崔幼云的只有安纪德。“他怎么了？”

    “他好久好久之前，就是你出国没几年那阵子，天天打电话给我问知不知道怎么联系你，还让我告诉你他不会换电话号码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没联系了。你要不要这次趁着回来联系他啊？”崔幼云问。那个孩子给她的印象挺深的，是一个暖洋洋的男生，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太阳捏出来似的，往座位上只是随便坐一下，便能静止成一幅油画。崔幼云经常说要是自己年轻几岁，一定给安纪德写情书要对方和自己交往。

    Lee和裴蕴玉在一旁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在小声说着什么。

    “我不记得他电话号码了呀。”秦含明无奈的摊手，就算对方说一百年不换电话号码，可是他都不记得了呀。

    崔幼云不知道该说他些什么好。“你说你，明明脸蛋看起来挺好用的，为什么脑子偏偏不好使呢？”

    “我要是记得住数字，也就不来学文学了呀。我早就考研的时候考微电子了。”秦含明振振有词的说，他此生能记得住的号码不多，原来是母亲的电话号还有自己的身份证号码，现在是自己的电话号还有丈夫的手机号。天知道为什么一长串数字他就是很难背下来。

    比如母亲的手机号是15473522633，正常人可能背两遍或者打一两天就记住了，他要花一年时间才能记住，而且不是因为打的多了才记住的，而是因为不停的背数字之间的规律。5－1=4，所以154；（7＋3）/2=5，是735；2＊3=6，左右对称，记住了22633。然后反复强化这段强行找规律，才能背下来这个手机号。

    崔幼云说：“那你还记得他什么账号啊？微信、微博、qq？”

    “算了吧，他应该没什么事找我。”秦含明摇摇头，他不认为安纪德真的有急事找自己。

    “可是我听他的语气，应该是很严重的事情呢。你还是联络一下吧。”崔幼云想起安纪德给他打电话知道她也联系不上秦含明时候的那种失望的语气，就仿佛太阳一下冷寂了，熄灭了。那种感受时隔二十年依然深刻的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久久不忘。

    秦含明这才答应说会回去找一下看看有什么能联络上的方式。时隔二十年，什么严重的事情应该都会过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