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

    时间一晃来到了一月份，一高大多是住校生，来自天南海北，少数人在外面租房子住，再有少数才是横城当地人。学生们回一趟家不容易，校方安排自一号起连着给五天假期，元旦前一天举行元旦晚会，鼓励家长们过来参观，当晚就能把学生带走。

    说不定还能拉到一点赞助，这才是重点。

    元旦晚会是横城一高的保留节目，老师们也会参与进来，各路神仙们各显神通，在校方的支持下同台battle，还是很值得一看的。

    高一七班准备的是一组小型rock乐队，三班准备的是大型话剧，风格都不在，临近晚会的几天她躲在家里熬易感期去了。这次易感期过于久了，最厉害时她感觉全身血液都在乱流，焦躁到爆炸，她还不小心薅掉了好几根头发，心疼。

    自然不知道炅异也有好多天没来学校，小崽子回去治疗情伤了，几天没来学校把他妈妈都惊动了，吓得炅女士连忙放下工作飞了过来。

    风格侧躺在自己的单人床上，微蜷着腿，单手插进自己的头发里，嘴里咬着一点被子不断研磨，满脑子都是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吵到心烦。

    要不要用抑制剂？

    市面上流动的alpha抑制剂有好有坏，风格既然要用，自然是用比较好的那一种，她暗自盘算着自己的小金库，估摸着点一个送货上门服务的可行性。

    之前没有用抑制剂是因为自己不稳定，医生不建议用。现在稳定下来应该能用，她这两天也画了几个稿子，下单吧。

    嗯……小破镇子没有能当天到的送货上门，商家那边还得提前好多天预约。风格气到又薅掉几根头发，磨着牙预约了下一个月的，天要亡她。

    她的信息素是薄荷味的，清清凉凉的味道自己又闻不到，丝毫不能缓解自己的焦灼。

    在家关了三四天，风格才敢出门，刚巧到了晚会当天，全部节目顺利举行，收获了一致的好评。

    三班一群明天才走的嚷嚷着要去跨年，几个有伴侣的也都带上了，一大群人组了团杀进学校附近的餐馆里，乌乌央央坐了一大桌。

    饭桌上热热闹闹的，应帆在告诫过“不许拿酒”之后就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由着一群半大小孩儿叽叽喳喳。

    风格已经不是前两天将近暴走的风格了，她坐在应帆身边，起先只顾埋头吃菜，后来和身边的三班班长聊上了，是个男性alpha，两人话都挺多的，一见如故，叨叨个没完。

    应帆心不在焉帮她夹菜，眼神一直飘向别处，往常这个时候他都要打趣几句的，风格聊high了，没注意到。

    吃到差不多了，有人提议，“我们合一张影吧！聚在一起跨年，留点纪念。”

    风格在心里暗笑，“在座的有几对情侣，万一以后分手了，见到照片岂不是很尴尬。”

    不过现在的一群人肯定是一腔热血，以为能相伴到天荒地老呢。算了，拍就拍，先享受了当下，未来以后再说。

    风格下意识看向了应帆，这才注意到应帆在悄悄看向别处，隔了一会儿还会自己偷摸收回视线，再摸摸自己的鼻子，欲盖弥彰。

    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是一位女性，风格记得做介绍时她说自己是beta。

    应帆这是？看上人家了？

    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应帆自那次在七班亮过相以后，更加肆无忌惮了，每天早上在风格补觉的时候都会偷偷过来送早餐，风格醒来看见纸条后就没问，毫无心理障碍地吃掉了。

    就是她请假回家的几天前，这份爱心早餐突然被换了。不对，也不是被换了。纸条还在，牛奶换成了她不常喝的牌子。风格以为是应帆粗心，或者是超市卖完了没进货……不会是那个beta小姐姐喜欢这个新牌子吧？

    风格一头雾水，只能等应帆一个解释。

    一行人咧着嘴傻笑拍完合照，该上传朋友圈的上传，该去厕所的去厕所，该结账的结账，座椅挪动和说话声音混起来乱哄哄的。

    结账的冤大头是应帆，他两个父亲只管给钱，他也没什么用处，拿在手里烫手，还不如全挥霍出去。

    风格坐在位置上认真扒拉自己的头发，那个beta小姐姐板着脸坐到了她身边，快速吐出一句话：“管好应帆，我不喜欢他。”

    风格：……自家狗子可真有出息，红杏出墙在墙外被咔嚓了。

    她脸上挂着微笑，诚恳道：“妹妹，我替他向你道歉，打扰到你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小姐姐皱紧眉头，“你不用道歉，注意好他就行了。”乱看的不老实的是应帆，不关风格的事。

    “要的，打扰到你了，我会和他说清楚的。”

    目前两人还是情侣，还是一体的，替应帆道歉没错。

    一行人转战去了小镇上为数不多的ktv之一，风格把注意力放到应帆身上才发现，他几次悄悄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

    那就在今年把事情解决吧。

    在包间里坐稳，两人默契地一前一后出了门，风格手里拿了一瓶矿泉水，领头进了隔壁的空包间。

    她打开包间里的灯，还是很暗。

    “说吧。”开门见山，风格起了一个头。应帆可能攒了好几天的话，就等着说呢。

    “我……我们分手吧。”

    意料之中，风格看他要说不说的样子都着急，恨不得替他说了。

    “也不是不行，给我一个理由。”

    该摆的谱还是要有的。

    应帆纠结了一个晚上酝酿该怎么和风格坦白，最后所有的话都总结成了一句，“我可能……喜欢上别人了。”

    就这？风格坐到了沙发上，笑道：“齐佳？”

    “你怎么知道？”

    应帆震惊，只有吃饭时风格才接触到了齐佳，这都能看出来？

    排练话剧时两人是男女主角，接触多了应帆才发现，他对齐佳起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可齐佳也是聪明人，意识到应帆会时不时看过来时，自动远离了应帆，排练剧本都是一遍过，几乎不做私下牵扯。

    应帆自知有女朋友，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许越雷池，可他又确定自己变心了，不能再拖下去对不起风格。

    应帆的内心戏风格不知道，她如往常一样调笑道：“你去结账时小姐姐告状告到我这里了，让我管着你，还说……”

    应帆脸上没了表情，站在原地低声问：“还说什么？”

    风格察觉到了不对，没再说人家不喜欢他。她耸了耸肩，仰头喝了一口水，若无其事道：“没什么。”

    气氛一时之间有点怪异，风格悄悄坐正了身体，担忧地看向应帆。

    “你追人时要循序渐进，先搞清楚对方的想法……”

    应帆不知道被戳到哪条神经了，他突然说了一句：“你总是这样。”

    “什么？”

    “自认把事情处理的很好，却总是在伤人心。”

    风格简直满头问号，她伤到人了吗？应帆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在说什么？”

    说的是她？怕是有误解。说她自恋也好，风格自认把人际关系处理得很好了。现女友帮着男朋友追别人，她已经够意思了吧。

    应帆突然情绪激动了起来，站起身来低吼：“我承认，我自卑。我两个父亲一个alpha一个omega，生下我把我扔在这里，就因为我是beta，他们一次都没回来过！”

    “你清醒一点。”她知道应帆在这件事上一直堵着一口气，可他父亲的事和今天的事情有关系吗？

    “我是beta又怎么了？是，配不上你这个alpha，你身边就应该是炅异和苏兰这样子的omega，我争取一下其他beta不行吗，你用在这里说这些吗？”

    绕来绕去都是个beta身份，简直有毒。风格勉强维持着平静，冷声质问：“应帆！你觉得我在说风凉话？”她算是明白了，应帆太在乎他beta的身份，嫌和她在一起会被说闲话了。

    她也恼了，比谁声音大是吧？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的逻辑呢？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

    应帆吼完就蔫儿了下去，低垂着脑袋不说话，像是一只落了水的大型犬。风格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狠狠灌了两大口水。

    她自己对外的身份也是beta，不应该有人拿这件事情说他的，那就是他自己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这算什么事，她平白遭一顿数落。

    矿泉水瓶落入垃圾桶中，发出的声响使应帆忽然回神，他顿觉自己刚才魔怔了似的。

    回想起自己未经大脑便说出去的话，他简直要羞愧死了。

    他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下来，哑着嗓子向风格道歉：“对不起，我……我失态了，你就当我是犯病，别当真……总之，我们分开吧，已经不合适了。”

    十几岁正是最敏感的时候，也许十年二十年后，甚至只要五年，应帆就能笑谈自己beta的身份，但现在是肯定做不到的，两位父亲都因为是beta身份而嫌弃他，他无法做到不受影响。

    风格也沾了点火气，“听见就是听见了，怎么能不当真？你……”

    算了，好聚好散吧，她叹了一口气，严肃说明，“我没有看不起你，这一点希望你清楚。”

    有些话还是要说出来的。

    应帆苦笑：“我知道，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风格起身拍了拍手，作势要走。

    “好啦，你哪天去看看心理医生吧，来自前女友的忠告。”

    “嗬……我会的。”

    风格刚摸上门把手，被身后的应帆给叫住了。

    “等等。”

    ……

    风格拉开玻璃门，正要往前走，差点撞到一个人。

    “你怎么来了？”

    门口站着的，赫然是炅异。

    在室内还裹着毛茸茸的围巾，小孩儿鼻尖带了一点汗，身上穿着一层又一层的衣服，显得有些像笨拙的小企鹅。他澄净的眼眸落在风格的眼中，面容姣好，乖的像她之前养的小白兔一样。

    风格以为他走错了，伸手指了指，“同学们在隔壁。”

    男孩看了风格半晌，转身钻进了同学们在的包厢里，借着黑暗隐藏自己的脸红。

    他不喜欢吵闹，强忍着坐在了角落里，忽略掉同学们诧异的目光，盯着眼前的围巾边边发呆。

    老师好说歹说让他加了班长的微信，炅异给的号是他妈妈的私人号，他妈妈刷朋友圈时看到了，让炅异过来向她介绍自己的同学，也算是找机会让他说话。

    他没想到能看到风格，就在应帆身边坐着。他急切地拿过手机，下面的评论里有班长发的地址，说是要去ktv，可能是在回答别人的。

    于是，在家憋了好多天的炅异趁着妈妈上厕所的功夫，脑子一热打车过来了，拿着地址对司机说谢谢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姐姐分手了。”脑子里循环着这么一句话，炅异一边开心于这个事实，一边担心姐姐会不会不开心，嫣红的小嘴巴紧紧抿着，神情很是纠结。光线太暗，没人注意到他，也没人想理他。

    有人见自家体委没回来，赶紧借着话筒问人：“风格，应帆呢，不会是不想买单溜了吧？”

    风格举起手里的东西晃了晃，拿走到墙角的立麦前，笑着挤掉霸麦的同学，对着麦克风讲道：“今天应公子分手快乐，当然要他请。”

    有的人认出来确实是应帆的钱包，本想打趣来着，结果听到了“分手快乐”。

    众人：……要以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

    和风格稍微熟一点的班长就在旁边，忍不住问：“真的分啦？”

    风格把钱包拍在班长面前的桌子上，“嗯，我先走了，你们记得把钱包给他带回去。”

    风格在一众目光中退了出来，炅异连忙站起来，闷声跟了出去。

    空旷的马路上，风格炅异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风格表情扭曲，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身后的小麻烦。

    再看不出来炅异是怎么回事她就是傻子，那天炅异落荒而逃也有了原因。她就是有点拿不准，炅异对她是对姐姐的依赖，还是情侣之间的喜欢，难办。自己惹上的桃花，哭着也要受着。

    他一个柔弱omega在外面，风格理应给送回去。

    “你家在哪儿，我打车送你回去。”

    小呆鹅眨巴眼睛，睫毛忽扇忽扇的，就是不吭声，他不想回去。

    风格曾经怀疑过炅异不会说话，她问过，小破孩儿可是点了头确认认自己会说话的，那就别怪风格不客气了。

    “说话！”

    炅异被吓得一激灵，连忙低声报出地名，“安湖路嘉苑。”稚气未脱的声音格外的软，风格绷着的脸没一秒便破功了。

    她拿出手机叫车，小镇上人们比较佛系，打车司机们九点多就下班了，等了好久才有人接单。

    嘉苑是镇子上房价最贵的地方，距离学校很近，大多数租房子住的学生都在那里。

    大户人家。

    “谢谢……姐姐。”

    呃，虽然风格和他比较了年龄确实是自己大，但是小崽子还是第一次这么叫她。

    好萌，想挼。

    两人又相对无言等了会儿车，风格有点冷，忍不住来回走动蹦蹦跳跳，和有先见之明裹成企鹅的炅异形成鲜明对比。

    所以，小崽子对她是对姐姐的依赖喽？那就无所谓了，她最会护花了。

    好不容易上了车，风格和司机姐姐攀谈了起来，得知广场上有很多人聚在一起跨年。

    路过时果然看见广场上聚集了一小群人，地上摆着几个箱子一样的东西。

    “放烟花哎，小异要不要去看？”

    炅异自是不会拒绝，点头如捣蒜。

    “姐姐要不要陪我们跨年，一起吧，我们一会儿还坐您的车。”

    风格财大气粗拍了三百块钱在副驾驶座椅上，她刚交了一波稿，正是手头宽裕的时候。为了哄自家可爱小弟弟，值。

    本来想收车回家的司机姐姐：“……好嘞！”

    在炅异眼中，拍钱的姐姐巨帅！和司机聊的欢快的姐姐巨帅！兴奋地在广场上跑来跑去的姐姐也巨帅！

    风格很久没运动了，她绕着人工湖跑出一层汗出来才作罢，广场上有很多人，仿佛整个镇子上的居民都过来了似的。

    炅异乖乖站在一处人比较少的地方，手里挽着风格的外套，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风格转，他总是看不够。

    时间越来越近，突然从广场上某个地方传出来倒计时的声音，“十、九……”，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倒数，有人蹲在烟花前准备点火，风格跑到了炅异的身边，跟着一起喊：“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她笑弯了眼，侧过身看向炅异，看到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眸，在烟花忽明忽暗的变化中，风格终于忍不住，把魔爪伸向了炅异自然卷的头发上，手感简直一级棒。

    她嘴角咧得更高了，提高音量，对着炅异说出新年的第一句祝福：“新年快乐！崽！”

    炅异嘴唇动了动，也送出自己的祝福：“新年快乐！姐姐！”

    声音太小了，风格没听见，但她大致猜出了他的意思，忍不住又揉了揉小卷毛。

    这一年，风格十七岁，炅异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