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只能到此为止了
第十一章 出租车一停，秦景被周瞳半抱出来。 秦景浑身发冷的打着哆嗦——他被小孩拉着出来，没有穿外衣。周瞳也没穿，只能快一点把他景哥带进楼里。 屋里暖气很足，秦景被周瞳安置在椅子上。 也许是那杯牛奶派上了作用，秦景感觉腿没有那么软了，从椅子上站起来，习惯性去收拾周瞳弄乱的东西。 周瞳换衣服的功夫，他已经戴上围裙在洗中午周瞳没来得及刷的碗。 “您等会儿……”周瞳走过去，小心接过他景哥，他真怕再把秦景弄倒，“哥，坐，别着急。” 他景哥乖乖放下东西，扶着墙靠着小孩坐到沙发里，又抬头茫茫然的盯着周瞳。 那双最会勾人最有戏的眼睛里灰蒙蒙，只知道跟着周瞳的脸转。 “哥……”周瞳侧对着他坐下，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以后，视线转到桌下，“您睡不好，吃不好，这才多久，瘦成这样，我看着难受。” “快好了……等忙过这阵儿就好了。”秦景提起嘴角，眼睛慢悠悠眨了一下，笑得有气无力，“别担心，我就是累的。” 其实是故意给自己饿得……秦景其实没那么虚弱，毕竟演艺生涯十来年，演戏咱是专业的。 “刚才您说明儿搬出去……” 周瞳的声音颤了一下，他仍然没看他景哥，只手指甲扣着桌面，“您甭走成吗？” 这话说完，每个字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响儿。 “瞳瞳……”秦景呼吸都屏住了，难道…… 难道这孩子？ 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周瞳稚嫩的脸，秦景不争气地感到喉间肿胀，“瞳瞳，你现在，还喜欢，还喜欢跟我住一块儿？” “冬天了不好搬家。”周瞳不想叫他那么难受，可又不想叫他以为自己有那个意思，只能含糊道，“等天儿热了再说。” 悸动的心被一脚踏在鞋底，秦景缓了缓自己紧绷的情绪，轻声回复，“没事儿，那都是小事儿……你现在已经长大了，我们……你既然不喜欢我，我再呆在这儿不合适。” 这话说完，两个人都不言语了。 一时空气里都是尴尬。 “那……你找到房子了吗？什么时候搬，我帮忙。”最后，低着头的周瞳，憋出这么一句话。 纵然是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路还长，可秦景还是感到心如刀绞。 周瞳不爱他。 他知道。 现在无非是把他早已知道的真相又告诉他一遍。 可这心怎么还这么疼呢。 “不用……你忙吧，我，我就一点东西。”那双浓雾弥漫的眼睛，到底没让水汽成形。 那样子既惹人可怜又看着漂亮。 这是他为了一部戏专门练过的。 这辈子，最好的演技，秦景都奉献给了周瞳。 秦景扶着桌子站起来，“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啊，那刚才园子里说了不就成了。我那边儿还有事儿，我得走了……” 刺激得更重一点儿才行！ 膝盖开始支撑不起体重，身子也突然像被扔进了转盘，秦景站不稳又恐惧一样乱抓，把椅子带倒。 椅子碰了桌子，刚周瞳倒的白水整杯砸到秦景头上，水洒了秦景一头一脸之后，那被子又掉到地板上，咵嚓碎了一地。 “你别动了秦景！” 这一系列的动作在不到三秒中结束，周瞳只来得及去抓玻璃杯掉下去的虚影。他怕秦景乱动再被玻璃划伤了手，连忙大声喊了一句。 趴在地上，秦景身上砸着椅子，头发湿透，卫衣也湿了一领子。他的脸贴着地板，地板上还有从他头上流下去的水。 “好，我不动……”他轻轻应着，“瞳瞳说不动，我就不动……” 周瞳把他抱起来送回床上，又给他脱了衣裤，给他擦干头发。 头发没擦完，周瞳就感到手下的身体正发出均匀的呼吸——景哥是太累了吗？ 睡着的景哥不自觉地蜷着身子，手抓着被角……那是极其缺少安全感的姿势。 周瞳的手轻轻触在他凹陷下去的脸颊，又摸了摸他发白的嘴，正好赶上他梦里呢喃出一句低而沉的“瞳瞳”。 手就像被开水烫了似的缩回去。 标记以后，他不可避免的，对秦景更加依恋和在乎。有时候那种感觉会影响他的理智和判断。 他想，他真的该去解除标记。否则，他可能会被信息素，被omega的生物本能所裹挟…… 拿着秦景换下来的衣服出来，看着这满地的玻璃碎片，周瞳叹了一口气。 他们从住到一起，就是秦景伺候他。刚开始，只是一起吃饭，后来发展到他景哥给他洗衣服，再到后来，连他的卧室他的床都让秦景给他收拾…… 他没给秦景干过什么。 先把地板清理干净，再把秦景的衣服扔进脏衣篮。周瞳不放心，又重新进秦景房间，去摸了摸他景哥的额头。 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躺在床上的秦景把脸埋进被子，对自己说，快了。 窗外风声呼啸。 清晨的阳光有点刺眼。秦景侧躺着身子，看着外面大树被风吹得树枝摇晃。 他已经醒了半天了。没动，就这么躺着。 春天来得很突然，光秃秃的大树上抽出了一点绿芽。厨房不时传来碗盆相碰的响声，周瞳在做饭。 秦景藏在被子里的手摸着自己凸出的肋骨，睁着的眼睛就那么让光照着。 经过了一整晚，他反复回忆小孩的微表情，可以肯定，昨天小孩带自己回来要说的绝对不是让自己搬出去。在他求小孩的那一瞬间，周瞳明显动摇了。 可回到家里以后，他却改了态度。 依秦景的观察，估计小孩在车上又是一番纠结，最后把对自己的动容归结到AO信息素的影响上。 今天或许是小孩转变最重要的节点。 秦景昨天对自己说［快了］，不是说周瞳快爱上自己，而是，他将要正视自己对他的感情，试着把自己放在他的择偶范围里。 一旦周瞳把秦景看做是和女性beta，女性omega一样的择偶对象，一样是他可接受的伴侣人选，那么，秦景就能让他只能选择自己。 秦景光为这个转变，已经花了多少精力，花了多少时间。 不管瞳瞳是饿了还是渴了，不管他是袜子没洗还是大褂没熨，只要秦景在，那就不用担心，他自会给他料理妥当。 不仅日常生活关怀备至，就连周瞳的爱好他都得赶紧学会，确保无论小孩提什么，自己都能言之有物，有时候自己的观点和建议还能带给他启发。 合作上，无论什么时候秦景都不会直接否定周瞳；无论周瞳在台上怎么耍怎么搅和，秦景最多拉着他面带微笑心平气和的聊一聊。 他成功让周瞳对自己又佩服又依赖，让小孩一想到他，就感觉心里熨贴，如沐春风。 他一步步将自己嵌入到周瞳每一部分的生活里，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喜怒哀乐。 他曾被爱而不得的痛撕扯成千丝万缕。好在老天垂怜，让他重生一回。这，才有机会，用了所有心思，围着周瞳，又把残骸重新织成一张绵绵的网。 如若如此都不能从那个平淡的beta女人手中争到周瞳，如若如此对待，网里面的人仍旧想要出去…… 那，最坏也不过是鱼死网破。 不过，同死却也算遂了自己的心愿。 秦景笑了笑，［我恐怕是疯了……］ 笑着，他看到玻璃上映着小孩往他卧室来的影子，于是那笑就渐渐变了形，泪水刷一下涌出来，很快湿了灰色云朵图案的枕头。 “当当”两声敲门声之后，周瞳见他景哥背对着自己躺着不动，他心里有点发慌。 “景哥，不早了，该……”他几步走过来，那被泪水湿透，大块深灰色的枕头让他把话咽了下去。 “好，我，我马上起来，你先吃饭吧，不用等我。” 他哥偷着擦眼泪的时候，周瞳全能看着。所以那勉强提起的笑意和被泪水黏连的睫毛都正好都进了他的眼。 这是什么感觉？ 自己就像一个变态一样，在对方恋慕的目光下，一刀一刀割他的心脏，还要问问，“疼吗？” 秦景任他起刀，任鲜血流满了整个胸膛，还要安慰他，“没事儿……不疼……” 周瞳退了两步，他疼。 他心疼他景哥。 “哥，别糟践自己……” “都跟你说了没事儿，我就是最近太忙了。” 周瞳没接话，看着他景哥小心坐起来，仿佛不经意把湿透了的枕面盖到被子下，又转头面对着自己，极力做出平常的样子。 只是还湿着的睫毛破坏了这个假象。 “吃饭吧。” 秦景穿好了衣服，只提了个小行李箱在门口换鞋。 “我就不吃饭了。” “我屋里还有没穿过的衣服，没开封的床单被套，你要是能用就用。”秦景转头看着周瞳，张了张嘴，瞳瞳两个字又被咽了回去，“我的银行密码你还记得吗？别，别忘了。” 说完这句，秦景脸上忽的绽出一个纤尘不染的笑来，对正端着碗的周瞳微微挥了一下手。那双大大的杏眼里，水波粼粼，映照着周瞳那张幼稚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他非常认真地看着周瞳，从眉毛到嘴角，就像是用眼睛在作画，画到什么看不见的画布上。 之后就转身走了。 周瞳赶忙冲到秦景那屋的窗前，看他家哥哥拉着行李箱往小区东门去。 蓦然回首，两个人的目光正对了上。 秦景一愣，反应过来以后，朝他说了句，“再见” 他听不见声音，但能分辨出他景哥说那两个字的口型。 一种莫名的恐惧劈在周瞳头顶。 他突然想叫秦景回来，于是他打秦景的电话，结果从他景哥屋里的小桌子里传出铃声。 周瞳一把拽开抽屉，正在响的是景哥的手机。手机旁边……是秦景的日记，还有银行卡。 他想到秦景刚刚问自己记得记得银行卡密码，一种从心底而发的寒意蔓延。 周瞳翻出那本日记，想看看他有没有可能留下只言片语。 有字的最后那一页，是今天的日期。 【我爱他，但也许是我太软弱，爱比我想的还要疼，太疼了。】 【他不爱我，也不可能爱我了】 【好累，好疼。就只能到这里了。】 啪一声，本子掉在柜子上，周瞳慌了。他怕秦景是去寻短见！ 可怎么找到他？上哪找？他为什么没跟秦景说［不要搬走］？ 他明白。 他明白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秦景一样，包容自己，理解自己，爱自己。 怎么会有人这么爱另一个人？他多希望，秦景没有那么喜欢自己？他到底有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