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光芒
眼泪流到了手臂上，王明文才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他慌乱的抬起头，贺扬却还是背对着他站着，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羞耻心在心里翻涌沸腾，王明文终于认识到，他的思念对现在的贺扬来说，已经是一件困扰的事了，他这才急急忙忙的站了起来，胡乱的说了句“对不起”，就疯狂的往外跑。 路上王明文摔了一跤，怀里的汤都洒了，精选的筒骨都滚落了出来，一些汁水都弄到了他的衣服下摆，膝盖那里也被磨了一下。周围的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王明文垂着头，将东西都收好一股脑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再失魂落魄的回去。 忙碌的几个小时让他没有余裕去想其他的，但一闲下来他就难受的要命，胸口像是有口难以纾解的闷气堵在里面一样，让他连饭菜都吃不下，只拼命的喝水，慢慢熬到了下班。 回到宿舍，他的力气像是被抽干净了，没洗澡就往床上躺，躺了一会，忍不住捂住眼睛流出泪水来。 他后悔了。 后悔的情绪其实在这六年的时间里，无时无刻不占据着他的脑海，他根本就离不开贺扬，每一次的离别都让他痛不欲生，而且那一次的分别，更让他明白两个人几乎再无可能。 就好像将灵魂从肉体里抽离了一半离开，即使他比普通人笨了一点，傻了一点，但痛感却绝对不会少。而他走出那段时间的困境，渐渐的又察觉到，其实当时所有的结并非完全不可解的。 只要他信任依赖贺扬足矣。 而偏偏，就是这最重要的一点，他完全没有做到。 还以那样的方式伤害了对方。 想到这里，王明文就往自己的脸上扇了一巴掌。颇重的力道扇在脸上，脸颊很快肿高了，泛起火辣辣的疼痛，可能也有些红了。王明文抹了抹眼睛，在心里唾弃自己。 上午怎么还好意思说出那句话呢？他根本不配！ 失落了一阵，王明文从床上爬了起来，六年来的他再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像行尸走肉的了，他面无表情的洗澡洗头发，清洗衣服，晾衣服，又木然的回到床边坐下，坐了一会，才曲起膝盖蹲在地上，把自己的行李袋从床下扯了出来，拉开拉链，将里面的一本相册掏了出来摊开。 明亮的灯光下，翻开的相册里却有好几张照片都有撕裂的痕迹，又被细心的粘了起来，照片上的两个人都对着镜头，一个颜值高到让人惊叹，另一个平凡一些，但神情中也透着一股生动的气息。 是王明文跟贺扬去欧洲旅行的时候拍的照片。 还有一些是两个人在外面玩的时候拍的，有些是路人帮忙按的快门，有些是贺扬的手笔，还有一些比较糊的贺扬的单人照是王明文拍摄的。那一年他回家的时候，大部分东西都没带，但这本相册却被他一直带着，珍而重之的藏着。王明文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看看相册，回味一下他还和贺扬在一起的时光，然而在某一次他又将藏着的相册拿出来的时候，被李玉萍撞见了。 那时候两人已经在闹离婚了，但还没离，王明文急急忙忙的将相册收起来，以为对方不会找到。却没想到，第二天他回到房间，就看到床上好多碎片，李玉萍正冷笑着看着他，手上还拿着几张他和贺扬的贴脸照，嘲笑道：“原来这个就是你的男人啊，一点都不配呢，你这么丑，是怎么找到这么帅的男人的？” 王明文看到那些碎片，心也几乎要跟着碎了，他第一次涌现出愤怒的情绪来，眼睛里都爆满血丝了，伸出已经颤抖的手，“把它们还给我。” 李玉萍丢了一份协议书给他，又扔了一支笔，“签字，不然的话我就将它们烧了。”她手上还拿了个打火机，威胁一般的按了下去，火苗蹿了出来，只差一点点距离就能毁灭那几张照片。王明文几乎是马上抓过笔，看也不看协议上的内容，就将名字签了上去，这才保下了大部分的照片。 十几张撕碎的照片被他小心翼翼的拼了起来，用了极大的专注力来拼好，但上面依然有裂痕，这让王明文每次看到都心痛不已，毕竟这已经是他拥有的唯一跟贺扬相关的东西了。 签过字领了离婚证后，他和李玉萍结束了那还不到一年的婚姻生活，名下那家经营的不算好的蛋糕店给了对方，包括村里修建的新房，还有为数不多的存款，以及一张“三十万”的欠条。 王明文对前妻是有愧的，为此他并不觉得可惜，最难受的还是他父亲王涛，因了这件事还病了一场，好了之后身体就不如之前，干不了什么体力活。王明文要还债，姐姐王明慧就将父亲接了过去，王涛在离开前，突然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你跟了那小子……” 王明文听到这句话，脸上没什么表情。从李玉萍知道他这么一段过去之后，不出三天时间，全村里的人也知道了这么回事，也知道了他根本就“不行”的事，流言传的飞快，很快各种版本都有，王涛愿意离开，大部分也是因为受不了旁人指指点点的缘故。 之后的几年，王明文一直在各地打工，他没有再去做过蛋糕，找的工作几乎都是在帮厨，也因此学了更多做菜的手艺，虽然去高级酒店里还不够格，但在街边的小餐馆里做厨师，却已经足够了。他赚的钱除掉自己少量的花销外，大部分都给了李玉萍，算是弥补她，即使她偶尔又要多增添一笔费用等等，王明文也不拒绝。 是他欠她的。 然而欠她的还能用钱来还清，欠贺扬的呢？ 合上了相册，王明文将它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窝在床上躺着，却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着。他总迷迷糊糊的醒，即使睡着也是在做梦，梦里像是回到了他和贺扬的年少时光，他们躺在初中学校那张简陋的大通铺上，只隔了短短的距离，他盯着贺扬俊美的脸，心里像是有小鹿在乱撞，吵着他，却也让他甜蜜。 忽而又到了他们第一次做爱的时候，他张着腿，任贺扬往他的身体里面顶，那种胀痛感让他皱眉，但一想到对方是贺扬，又全部忍了下来。 接着又是分离的时光，他独自照顾着奶奶，夜里却总是想着贺扬，为不能遵守彼此的约定而感到心酸。 早上起来，他脸色都是白的，上班后小罗看到他都吓一跳，小声问道：“哥，怎么了这是？” 王明文摇摇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没事，就是没睡好。” 幸好这天还是工作日，用餐的人没有休息日时那么多，他还撑得住。其实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出什么问题了，饥饿感不明显，疲惫感也不明显，炒菜的时候被油烫了一下，起了一个泡他都没什么感觉，直到小罗无意间看到问他，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被烫了一下。 只简单的冲洗了一下，王明文甚至都没有涂药，只有在晚上洗澡的时候，才觉得有点痛。 第二天第三天依旧如此，到了发工资的日子，王明文接到钱，数都没数就往怀里揣。老板娘笑道：“不怕我少给你几张红票子啊？” 王明文轻轻笑了一下，“不会。”他下班后去存了钱，留下两张纸币外，剩下的全部存入了李玉萍的银行账号里，然后给对方发了个短信。李玉萍几分钟后才冷淡的回了个“嗯”字过来。王明文将手机塞回兜里，路上经过一个小卖部，犹豫了一下，进去买了一瓶啤酒。 没有走回宿舍，王明文直接坐在路边的石墩上就开始喝了起来。天气还是热，但是有丝丝风吹来，又好受一点。他向来很少喝酒，即使是啤酒也不例外，唯一一次喝多了还是结婚的时候。他结婚的时候办的酒席在农村来说还算大的，因为李玉萍喜欢排场和热闹，刘岚几乎将自己全部亲戚都请了来，连沾上一点边的也不例外，王明文好多人都不认识，但好多人给他敬酒。他笨，不知道拒绝，喝了几杯就多了，然后晕睡了过去。 那天晚上的“洞房”直接就没成，其实后面也从未成功过。结婚后王明文才知道，他根本就接受不了女性，就连靠近一点他都受不了，一想到对方不是贺扬，一股不舒服的感觉直接往头顶冲。 但夫妻间是不能逃避这件事的，他避了好几次，李玉萍急了，直接上手，隔着内裤给他揉，不论怎么揉捏，王明文那根东西就是硬不起来，脸上也是一副抗拒的表情。 李玉萍开始还能忍，毕竟新婚，而且王明文虽然身高差了一点，性格还算好，知道她隐瞒病情也没说什么。她劝着王明文去医院检查，王明文不肯，一来二去，还分了房睡，她就被激起了脾气，何况又听到了些不好的传言。此后她开始闹了起来，不止她闹，她母亲也闹，母子两一唱一和的，只要看到王明文就冷嘲热讽，或者直接夹枪带棒的咒骂，对王涛也不例外。王明文是从不反驳的，任她们说，王涛最开始还想反抗，但他一个男人哪里说的过两个女人，几次争吵不休后都被骂的体无完肤败下阵来，倒把自己气的够呛。 之后就是离婚大战。 王明文将冰凉的啤酒往肚子里灌，喝到底后就觉得有点晕晕乎乎的了，看什么东西都透着一层朦胧，但是胸口的那股闷痛感却好了许多。 他又开始想贺扬，一想，那股痛苦就开始加剧。 他已经是如此难受，被他两次伤害过的贺扬，肯定是更难受吧？他怎么能这么不要脸，为了自己的私欲，为了自己那一点妄想，就又来打扰贺扬的人生呢？ 明明是自己放弃的。 王明文想到这里，又想甩自己一巴掌，但他的手才伸到一半，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他慢吞吞的去掏手机，迷蒙间也没看清楚来电显示，直接按下了接听键，“喂？” 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穿过黑暗，给了他救赎的光芒。贺扬道：“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