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千里送
王明文醒来的时候身边的被窝已经空了，他迷茫了几秒钟才飞快的爬起来，胡乱的穿上衣服，连袜子都没有穿就踩着拖鞋往外跑。王明慧正在院子的角落里喂鸡，看到他急切的样子叫了他一声，王明文却来不及回应，径直跑出了院子，等看到隔壁门口的空空荡荡时，整个人都耷拉了下来。 贺扬已经走了。 为什么又不肯跟自己说一声呢？ 王明文耷拉着肩膀往回走，神情有些萎靡不振。经过院子的时候王明慧又叫了他一声，王明文这才抬起头，有点委屈的问：“姐，阿扬什么时候走的啊？” “很早，听说是要赶着回去，怕路上堵车。”王明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道：“快去洗脸刷牙，然后来吃早饭，别去想了，他那样的人，是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的。” 她话中的深意王明文听不明白，只能听出最基本的意思，而这个事实又是他早就理解到的，但还是无比的难受与失落。王明文缓慢的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掩上门，吸了吸鼻子，屋子里好像还有贺扬身上残留的味道一样。 两个人昨天晚上只玩了一次，濒临在失控的边缘，但没有做到最后。王明文现在的双腿间还有种异样感，好像依然有那么根热乎乎的东西在磨蹭一样。他一回想脸色就开始红，忍不住坐到床边，趴在贺扬睡过的位置狠狠的嗅了嗅，果然还能闻到一股贺扬身上的味道。 有点香，又带点涩。 王明慧还在外面催，王明文穿好袜子，经过书桌的时候眼睛陡然亮了起来。书桌上放着他的一张草稿纸，在自己乱画的旁边，留着一行漂亮的字体。 ——我先走了，下次再见，可以给我打电话。 再下面就是一串阿拉伯数字。 王明文盯着这行字体来回的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兴奋的几乎要叫出声来，最后狠狠的跺了跺脚才算将这种情绪宣泄了一点点。 王明文用自己的压岁钱买了一张电话卡，第一次拨通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的时候，他整个人紧张的要命，眼珠子像是贼一般滴溜溜的乱转，身体也在颤动着，等到对面响起熟悉的“喂”的声音时，他几乎都要说不出话来，急的脸色通红。 贺扬等了十几秒钟，道：“王明文？” 王明文一口气才呼了出来，结结巴巴的道：“是、是我……” “嗯，你先把电话挂断了，别走，我打给你。” 王明文向来听话，也没问为什么，自己也没想通，就乖乖把电话挂了，守在那里。果然没等多久，电话就响了起来，他连忙接了起来。 王明文很珍惜跟贺扬通话的机会，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一般都是他问，贺扬回答，而他向来不太聪明，很少跟人主动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找话题，所以就找着什么话说什么话，比如说学校里的见闻，自己的成绩等等。幸好他无论问什么，贺扬都会回答，虽然很简短，但也足够让王明文心满意足。 两人通话的频率并不高，王明文向来囊中羞涩，又怕打扰到对方，所以一般一个星期一次。这次他又找了话题来聊，贺扬在那边时不时的“嗯”上一句。话题聊完了，王明文的脑子转的不够快，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紧张之下忍不住道：“放假的话你、你能回来吗？” 贺扬在那边沉默了一下，才道：“不会。” 如此直白的回答让王明文有些难受，他其实也弄清楚了贺扬家跟隔壁婆婆家之间的关系，婆婆跟陈如雪是远亲，非常远的亲戚，只是因为什么原因她才让贺扬来这里待上一年的，其实说是借助，不如说是雇佣，现在雇佣关系结束了，过年能走上一趟已经算是难得了，不可能再时时过来。王明文用手指在玻璃上下意识的写了个“扬”字，小声道：“能见见你就好了。” 王明文一直觉得这个期望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但还没到暑假的时候，王涛就打了电话回来，问他和王明慧要不要去大城市玩。他现在工作的城市辗转到了省会，也是存了想让两个孩子长长见识的心，所以才这么问了一句。 王明慧顾虑着父亲的工资不多，又要供他们读书上学，所以听话的拒绝了。王明文却没有想到这一层，欢喜的连声答应。 他在放暑假的第二天就坐上了开往省会城市的那辆大巴车。 王明文还没坐过这么久的大巴车，他也不知道自己居然会晕车，六个多小时的车程让他难受的要命，吃过的早饭早就在开车后的两个小时内吐的一干二净。汽车明明并不算颠簸，他的胃里却翻江倒海一般，最后吐出的都是苦水，下车的时候一张脸都是苍白的，脚步软的几乎要站不住了。 来接他的人是王涛，看到儿子这样不免有些心疼，揽了他先到旁边坐了一会儿，又买了瓶水给他。王明文歇了半个小时才算是好一些，好歹能正常走路了。 王涛以前是在工厂里打工，现在是在跟着做工地，刚换到省会这里半个月的样子。王明文跟着他坐上了公交车，大概是因为人多又热的关系，又有晕车反应，所以一应高楼大厦都没有来得及看，晕晕乎乎就被带到了工地上。 建筑工人住的地方很简陋，就是一个又一个的简易棚，里面摆着一张又一张的铁架床，一般上铺用来堆东西，下铺睡人。王涛住的棚里还有好几张空床，他收拾出了一张，铺上凉席再分了他一个枕头一张薄被，就算是个睡觉的地方了。 等王明文好些了，王涛带着他跟工友打了招呼，又带他去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里吃晚饭。王明文算是第一次正经的吃到烧烤这种东西，洒满孜然的肉味让他觉得美味异常，再加上腹中空空的，忍不住多吃了一些。 吃完后王涛又带他到附近转了转夜景，就是这一片都还在建设当中，并没有什么好看的。王涛兴致勃勃的介绍道：“我们现在做的是一个新小区，对面那里据说以后是个大商场，还有那里，未来是个学校。”他笑的一脸皱褶，黝黑的肌肤微微反光，“文文，你要是好好学习，兴许能在这里来读书。” 王明文脸色一红，连忙摇头，“我不行。”他知道自己学习是什么样子，“姐姐可以。” 王涛也知道自己儿子成绩不好，他轻轻叹了口气，“是啊，咱们家以后就靠慧慧了。” 王明文看着父亲，小声道：“我、我以后也会努力赚钱的。”他自己说的没什么底气，他矮小瘦弱，以后大概就是搬砖也没有人肯要他，未来的出路在哪里他丝毫不知，而他现在心思也没放在上面。 睡了又热又闷的一夜，不知道被蚊子咬了多少次，第二天王明文脸颊上都肿了一小块。等王涛去上工后，他在附近转了一圈，开始寻找着公用电话亭。找到后他掏出了电话卡拨下那个熟悉的号码。 在听着接通的声音的那十几秒钟，王明文无比紧张又无比的兴奋，等到那比平常要冷一点的声音响起时，王明文连忙道：“阿扬，是我。” 贺扬沉默了几秒钟，才道：“你来C城了？” 王明文原本还想给对方一个惊喜，没想到这么快就破了，还有点理解不过来，“你为什么知道？” “有来电显示。”贺扬解释的言简意赅，“你在哪里？” 王明文不知道自己具体的位置，只记得大概的地名，跟贺扬说了，贺扬便让他站在原地别动。王明文等了半个多小时，一辆车突然停在了他的面前，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贺扬就从车里钻了出来，跨着长腿一步一步朝他接近着。 贺扬又高了，看着更俊美了，皮肤跟以前一样的白，在阳光下简直白的透亮，王明文呆呆的看着都移不开眼睛，也不舍得眨眼皮，直到他站到自己面前。 贺扬低头看着他，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王明文看出他的那点不高兴，连忙解释道：“是我爸爸让我来玩，我、我原本想给你惊喜的。”他学着电视上的情节，到了这种时候才发现自己一点都没有学好，就连一份礼物都没有准备。 贺扬道：“直接出现在我的面前才能叫做惊喜。”他转开头在四周看了看，“王叔叔在哪里？” 王明文指了指不远处的那片工地，贺扬便带着他走了过去。一路上贺扬没有说话，王明文却舍不得不看他，走路都走的跌跌撞撞的，差点还被绊倒。走到昨夜住的地方，王明文还欢喜的给贺扬做了介绍，贺扬拧着眉扫了一眼，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你先把东西收拾一下。” “啊？”王明文不懂，但他向来听贺扬的话，对方的任何一句话对他来说都有极重的分量，所以虽然不解，还是把衣服又装回了自己的书包里面。贺扬跟他一起找到了王涛的工作区域，他整个人的气质跟这里的脏乱显得格格不入，脚上的球鞋沾到水泥的时候，王明文忍不住一阵心疼。 王涛自然还认得贺扬，听到他说要带自己儿子去家里玩的话，虽然有些迟疑，但一想到自己的忙碌，又答应下来。他叫过王明文，往他口袋里塞了一百块钱，又不断的嘱咐他要懂礼貌，要叫人，看王明文记在了心里，才放他们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