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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话(H)

    烈阳高照,一丝风也无。院中花木大都蔫头耷脑,似乎连外头那一层墨绿都要被晒得褪色,偶尔响起的蝉声也显得有气无力。

    谢瑞波穿过秦王府缦回的走廊,熟门熟路地往瑾瑜院行去。他许久不来找楚东琅,今日路过,顺便来看望一番。

    他与楚东琅两人自小玩到大,进出秦王府跟自个家儿一样,门房见他来,连通报都省了。

    刚进瑾瑜院他便嚷嚷起来:“小六,我来了!”又冲立在廊下的立春立夏道:“快快把你们王爷珍藏的‘凝霜醴’拿出来,小爷要渴死了!”

    立春为难地道:“国公爷,凝霜醴上回您遣人来拿了许多回去,我们府里也没几坛子了,王爷说剩下的他要留着呢。”

    谢瑞波眼一瞪,大步走到门前,喊道:“小六,你怎的这般小器?拿你几坛子酒还要记着?”

    屋里无人回应,他探头一看,房里没人,转头看着立春立夏问道:“你们王爷人呢?”

    立夏指指屋后的方向:“在后头竹林里呢。”

    谢瑞波道:“他在那儿做什么?”

    立春进屋给他倒了冰镇暗香汤,双手奉上:“您先解解渴。今儿闷得很,花公子在屋里待不住,王爷陪他在后头消夏呢。”

    哟!谢瑞波挑眉,小六跟明月楼的花时来往已久,他自然知道,他还晓得这人矫情造作得厉害,惯会在小六面前恃宠而骄,无理取闹,有几次气得小六来寻他抱怨,照他说,这种爱耍小性儿的,就要治治他,冷他一阵子,保管什么都好了。偏小六还不听劝,舍不得整治人,活该他受着。早先还听闻花时连秦王府都不肯进,傲得厉害,不知现在怎么又肯了。

    他心里好奇,也不再多问,几口喝了暗香汤,把碗扔给立春,直接往后头去了。

    没走多久,遥遥望见一片绿意,还未走进去已觉凉意顿生。

    竹林并不多大,却足够茂密。

    谢瑞波走近,只见竹荫下设了矮榻纱帐,榻旁摆着素琴,长长的条案桌上放着博山炉,袅袅轻烟幽幽荡开;条案下的小杌子蹲着一只圆滚滚的白猫,琉璃似的猫眼漫不经心地瞟过来,又漫不经心闭上;对面的圆桌上摆着一盘晶莹剔透的酥山,令人一见即口舌生津。除此外还有水晶盘里用冰湃着的藕片、莲子、樱桃、荔枝、李子、香瓜等应时瓜果,青红碧紫,煞是喜人。

    立秋和立冬正端着碗拣爱吃的瓜果,谢瑞波急急忙忙过去,想道他也要,还未出声,立秋赶紧小声“嘘”了一下,顾不得给他见礼,指指那边的矮榻,示意他噤声。

    谢瑞波方才未曾留意,此时转头看去,透过朦胧的纱帐,看到榻上背对着他躺着一人,一头长长的青丝流水般蜿蜒铺在身上,光看背影便引人遐思。

    他再定睛一瞧,那坐在榻旁椅上一边打盹,一边用手里的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对着冰盆扇风,好让凉气透进纱帐里的男子,不是楚东琅是谁?

    谢瑞波简直震惊了!

    他瞪大眼睛看了一会儿,回头盯着立秋立冬上下打量,把两人看得毛毛的,才匪夷所思地道:“反了天了你们俩?还要主子亲自动手打扇哪!”

    两人冤屈极了,立秋叫苦道:“国公爷您小声些,吵醒了人,爷又要发火了。”

    楚东琅的怒火谢瑞波是领教过的,他没少被盛怒中的楚东琅修理,此时不由压低了声音:“怎么回事?”

    春夏秋冬都是是华妃亲自挑选,自小伴在楚东琅身边长起来的,跟谢瑞波自然也熟稔,几人在他面前说笑惯了的,也不甚拘礼,此时立秋便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您别问了,花公子看不上我们,日常总不让贴身服侍呢,咱们王爷又会怜香惜玉,少不得让着些。他又苦夏,身子又弱,冰用得多便要不好,王爷舍不得让他受罪,宁愿自个儿给他扇风呢。”

    谢瑞波侧目,这,这真是……他憋了半天,小声骂出一句:“成何体统!惯得这般离谱,早晚夫纲不振!”被小情儿辖制得这样,简直把爷们儿的脸都丢尽了!

    立冬笑道:“这有什么,咱们王爷爱惯便惯,咱们外人看着不像样子,个中滋味只有人家自己识得,要不怎么有句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呢。”

    三人边吃着酥山、冰瓜冰果,边小声地叽叽咕咕,不多时,楚东琅也清醒过来了。他放下扇子,伸个懒腰,俯身把睡着的猫儿抱起来,打着哈欠走到谢瑞波旁边:“什么时候过来的?有事?”

    “没事便不能来了?小六,你这见色忘友有点过了啊。”

    楚东琅在桌上差不多被谢瑞波吃完的瓜果里嫌弃地挑挑拣拣半天,捞了颗樱桃丢进嘴里:“有事说事,没事少扯。”

    谢瑞波还真有点事儿。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楚东琅吩咐立秋立冬好生在此看着,抱着“喵喵”叫的捧雪和谢瑞波两人到了书房。

    “说吧,到底什么事劳动你亲自来。”

    谢瑞波脸色罕见地有些凝重:“郑家有个远近闻名的美人儿,说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儿的那位,你可曾听说过?”

    怀里的猫儿不住叫着想下地,楚东琅随手将它放到面前的茶桌上,冷哼一声:“自然听说过,咱们这位国丈爷,打的什么主意,明眼人一清二楚,什么皇后的侄女儿,不过是八竿子怪不着的远房亲戚,自小培养起来打算进宫的,正经人家的女儿,哪能要这艳名。”

    “就是她。不过,咱们皇上可没那么容易摆弄,”谢瑞波有点幸灾乐祸地道,“这不,我听我娘说,皇上打算给你赐婚,新娘就是这位美若天仙的郑姑娘呢。”

    楚东琅脸色微变:“消息属实?”

    “八九不离十了。”

    楚东琅将面前的茶杯一把扫到地上,碎瓷四溅,蹲在桌上的捧雪被吓得跳开,楚东琅冷然道:“什么阿猫阿狗也想塞给我。他做梦。”

    “我还没说完呢。”谢瑞波的眼神十分同情,“听说,那郑姑娘老早就对圣上情根深种,非君不嫁了,皇上把个对他用情至深的女人嫁给你,还不知道打什么主意呢。”

    “还能有什么主意?他这些年往我府里安排的男男女女够开一家妓馆的,我这不是秦王府,是专给他楚恒瑢养细作的地儿。”

    “啧啧啧,我看你收得挺开心的,还当你无所谓呢。”

    楚东琅一噎,半晌才道:“从前是无所谓,反正亏不着我,他们也找不着想要的。”但现在不同了。

    谢瑞波揶揄:“你还真打算收心了?那个花时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让你这般神魂颠倒?”

    是打算收心了,可一时半会没法处理。不过,这些也不必拿出来说。

    楚东琅伸手安抚地揉揉肥猫的脑袋,道:“你管得着吗?今儿算欠你一个人情,你想要什么谢礼?先说好,凝霜醴没有了,你说点儿别的吧。”

    谢瑞波抱怨:“小器鬼,抠门精。你不是有座皇庄在城外山里吗?城里热得待不住,你把皇庄借我住一阵子吧。”

    楚东琅想了想,阿时苦夏,带他去山里住一阵子,应该能好些,便道:“行,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几日后,花时抱着捧雪跟着楚东琅到了城外的皇庄。

    谢瑞波竟然比楚东琅先到了,也带了两人来,正坐在水殿里玩六博棋。

    巧的是,这俩人花时和楚东琅都见过,却是当日在青螺湖荷花会上艳压群芳的那对双生子,这一男一女容貌神似,在气质上却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妹妹活泼伶俐,哥哥稳重沉着,这一朵解语花,一棵忘忧草,把谢瑞波逗得心花怒放,乐乐淘淘,见到楚东琅带着人来,都懒得起身:“来了啊。”

    对花时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虽说他对这人不太待见,小六看重他,那这面子就得给。

    水殿临水,谢瑞波三人坐在中央,几个伺候的站在身后,不远处有用流水激起转动的扇车,阵阵凉气涌入殿内,使人遍体生凉;又用法子将流水送向屋顶,清水沿檐而下,形成透明的水帘,满堂寒凛,花时随楚东琅刚进殿内,便觉由三伏天猛然进入了深秋一般,露在外头的肌肤悄然起了一身疙瘩。

    他不禁轻轻“嘶”了一声,楚东琅道:“觉着冷?”

    花时点头:“有一些。”跟在身边的长平不待吩咐,便赶紧去取了一件略厚的袍子过来给他披上。

    期间伴在谢瑞波身旁的那对双生子站起给楚东琅行礼,谢瑞波不满游戏被打断,催促道:“别废话了,小六,陪我来玩几局。”

    楚东琅兴趣缺缺,谢瑞波是个臭棋篓子,无论是正经对弈还是随便玩玩六博,跟他下场都没甚意思,他又无赖得很,输了也不放人走,非要赢回来不可,楚东琅最不爱跟他玩这个。

    无奈谢瑞波兴致高涨,楚东琅刚欠了他一个人情,不好翻脸不认;且花时因还未见过楚东琅玩这个,偷偷在袖子底下刮了刮他的手掌,撺掇着他答应,楚东琅只好道:“只玩半个时辰,谁输谁赢都得停下。”

    这对双生兄妹,哥哥叫锦云,妹妹叫绵绵,方才是哥哥锦云在和谢瑞波玩,绵绵替两人掷骰子,楚东琅既要玩,锦云立即让开位子,谢瑞波道:“谁来掷骰子?”

    六博与全靠智计相博的围棋不同,除却纯粹的实力之外还需要运气才能赢,这运气便体现在掷骰子上,谁的手气更好,谁便更有优势,楚东琅道:“我这边阿时来,你那边随你。”

    “行,锦云来试试。”

    这类游戏在明月楼里是惯玩的,花时熟得很,没甚异议,楚东琅凑到他耳边道:“宝贝儿可要争点气,爷输了的话……”后头的话别人听不到了,青年的脸却“腾”地烧了起来,红霞满面。

    “咳,”谢瑞波提醒地假咳一声,示意楚东琅收敛,绵绵一直偷偷地在观察花时,眼里充满好奇,锦云眼观鼻鼻观心,慎重地把骰子握在掌心,用巧力抛掷出去,骰子滴溜溜地转了一会儿,最终停下。

    “哈哈哈是七,看来今儿我运气不错。”谢瑞波信心满满地移动自己的白棋,率先由“张”位进入“道”位。

    “喵~”被花时抱住的捧雪紧紧盯着那枚骰子,两只爪子跃跃欲试,花时制住它,拿起骰子随手一掷,骰子停下时满场静默,随即轰然。

    “十六!这也太过分了!小六,你换个人掷!来,立夏,立冬也行,你来帮他掷!”

    立夏立冬低眉顺眼地立在楚东琅身后,理都没理他。

    楚东琅当没听见,出手如电,将青棋由原始的“张”位移动到最靠近“方”位的“畔”位,离牵鱼得分只有一步之遥。

    锦云再次拿起骰子时,被谢瑞波满怀期待地盯住,这般寄予厚望的眼神让他压力颇大,忐忑半天,最终掷出了“九”,若在平时,这已经算是十分不错的数字了,然而有花时的“十六”在前,终究显得逊色许多,谢瑞波叹了口气,将白棋从“道”位移到“揭”位后,愁眉苦脸地等着花时掷骰子。

    楚东琅的青棋离能牵到鱼的“方”位只有一步,无论他掷到什么都能牵到鱼了,没过多久,经过几轮投掷,楚东琅成功地牵到一条鱼回到“究”位,拨得头筹,拿到四分,若让他将剩下那只鱼牵回来,谢瑞波就满盘皆输了。

    锦云的压力愈发大了,水殿里满室生寒,他额头却微微渗出了细汗,好在老天也在帮他,他也投掷出了一个“十六”,谢瑞波喜笑颜开志得意满地移动白棋进入“方”位,捉住了剩下的那只鱼:“嘿嘿嘿,小六你别得意,你还赢不了。”

    楚东琅伸手,一边抚摸捧雪脑袋上柔软的毛发,一边道:“阿时,给他点颜色瞧瞧。”

    花时气定神闲,干脆利落地又掷出一个“十六”,谢瑞波哀嚎一声,死死盯住了锦云,后者急得手头有些抖了,匆匆忙忙地抛掷,骰子落在绵绵面前,她一看,险些哭出来,是“妻畏”,白棋这一步得待在原地不能离开。

    在谢瑞波恶狠狠的目光中,楚东琅下狠手吃掉了谢瑞波的一枚白棋,谢瑞波功败垂成,楚东琅吃一鱼,翻一鱼,两只鱼儿到手,胜。

    “绵绵,这一局你来掷骰子!”

    这一玩便玩到了晌午时分,庄子上的管事领着侍女仆从亲自送了午食过来,水殿里的六博还在继续,谢瑞波这一上午挖空心思,绞尽脑汁,也照样是输多赢少,屡战屡败,刚刚又被楚东琅连翻两鱼前功尽弃,此时正吹胡子瞪眼,见管事过来,十分不耐烦地呵斥:“不吃不吃,爷烦着呢,站远点别坏了我的运气。”大声对楚东琅喊道:“再来再来,爷这一局一定要赢你!”

    楚东琅理理衣摆,好整以暇地站起来,说道:“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你跟锦云绵绵玩儿吧,我和阿时用饭去了。”

    “别走别走,小六,好小六,陪哥哥再玩一局,就一局,我赢了就不再玩了!”谢瑞波双手抓住他,死皮赖脸地哀求。

    长公主的容貌哪怕是在美女如云的皇室中都是出类拔萃的,她的儿子在这方面继承了她最大的长处,谢瑞波一张脸长得是濯濯如秋月,滟滟似春花,光靠这副皮囊也能骗得不少人为他牵肠挂肚,频犯相思,此时他用这张超群拔俗的芙蓉面撒起泼来,众人都觉得十分伤眼,楚东琅避瘟疫似的甩开他的手,边拉着花时走开边问管事:“都有些什么?”

    楚东琅难得来一回,能有一次讨好他的机会十分不容易,管事按捺着兴奋,低眉顺眼地答道:“回王爷,因着天热,怕各位贵人吃不爽快,厨娘做的都是新鲜好物,鸡鸭都是现宰的,鱼也是提前养在缸里吐尽泥沙现杀的,今儿做了莲房鱼包,松菌拌肚,清炒甲鱼,酥肝,白灼河虾,芙蓉肉,煨鲜菱,傍林鲜,冻豆腐,炒豌豆……”

    他说一样,丫鬟便将一样摆到桌上,满桌琳琅,荤素得当,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方才还说没心情吃饭谢瑞波不由自主地抬脚踱过来,挑剔地看了一会儿,道:“勉勉强强可以入口。”

    管事喜不自胜,冲他行个礼,又看着花时道:“有一道燕窝是专程给您做的,不知合不合您胃口。”

    用嫩鸡汤、新蘑菇汤、火腿汤滚过的燕窝呈玉色,至清致文,没有一丝油腻,看着十分鲜美爽口。楚东琅挑眉,难得给他个笑脸:“有心了。”

    花时只注意到一样:“好漂亮的颜色。”他忌口太久,对这些清淡的东西有些厌烦了,这会儿看这颜色倒有了些食欲。

    几人坐了一上午,这儿腹内都空了,甫一入座便开始吃起来,谢瑞波尤其不客气,他像要把受了一上午的气化作食欲吃尽肚里去,锦云和绵绵给他布菜剥虾、添饭舀汤,忙得不行。

    与这三人的忙碌截然相反,楚东琅正发愁花时因着苦夏,这几日饮食又消减了,在桌上看了半天,度着他的喜好,挑那盘绯红的河虾给他剥。

    饱满的虾肉剥出来,桃红间夹着白玉一般的色泽,看着就令人欢喜,蘸上料汁,入口软糯,鲜香弹牙,十分味美,花时吃着合胃口,楚东琅也高兴,也不要人布菜,自己给他剥了许多在碗里,光顾着伺候花时,自己倒没吃几口。

    谢瑞波对这俩人见惯不怪,看都懒得看,双生子却是第一次见,心中暗暗讶异,他二人虽正式接客不久,在这行里头也见过许多前辈受宠的事例,再怎么恃宠而骄,至多敢仿效古人在情浓时分个桃进个梨,这般纵性,反过来要恩主服侍的却是从未看过,看青年这般安然若素的模样,仿佛平日里已经习惯了一般,兄妹两人在伺候谢瑞波用餐的间隙里对视一眼,这真真是……同人不同命了。

    这俩人却是有些误会了,早先楚东琅也是尽等人伺候的主儿。这半年不知怎么回事,花时病了之后越发挑剔任性,楚东琅心疼他,为了哄人开心,这服侍人的功夫便自然而然地熟练起来了,早先喂粥还把腭腔人戳肿的事是不会发生了。

    用过午食,谢瑞波依旧与锦云绵绵兄妹玩六博。花时有些困倦,楚东琅拉着他出去消了会儿食,随后陪他回房小憩了半个时辰,醒来时屋外下起雨来,把漫天的暑气都打散了。

    闲来无事,楚东琅叫人拿来围棋,要跟花时手谈几局。

    “上午跟国公爷还没玩过瘾?”

    楚东琅嗤道:“去,那是陪孩子作耍。”还是个无赖孩子。

    花时这样的出身,琴棋书画算是本业根基,自小熬打苦练过的,他才睡醒,神色间还残留着慵懒困怠,他抱起蹲在床尾的捧雪,揉着白猫儿颈背长长的毛发,无可无不可地在楚东琅对面坐下。

    长平长乐到秦王府后先跟柳神医学习了一阵日常怎么给花时调养身子,顺带跟着立春等人熟悉秦王府的规矩,这几天才回到花时身边伺候,先前拨给花时的立秋仍旧总管花时身边一应事体,只是花时本也少用她贴身服侍,长平长乐来后更无需她做了,此次便留在秦王府没跟来,大丫头只带了立夏立冬二人。

    两人摆好棋盘,一人捧着一罐棋子出来。花时看见那棋子时不由眼前一亮,那棋子不是一黑一白,而是一白一绿。由玛瑙制成,比之玉石、贝壳之类更觉清润晶莹许多。

    绿的色如嫩柳,白的透如蛋清,触手细腻如玉,润泽如珠,花时爱得不得了,细细把玩了好一会儿。

    “喵~”捧雪目不转睛地看了主人手上扁平圆润的棋子许久,忍不住伸出爪子去抓,花时道:“不行,这不是给你玩的。”

    “喵~喵~”白猫儿非常执着地伸着胖胖的爪子去够眼前的棋子,花时随手解下一块玉佩给它,被转移了注意力的猫儿瞬间忘了棋子,在榻上扑腾起玉佩来。

    楚东琅道:“阿时先选?”

    “我喜欢这个绿色。”他说着,起手落下一子。莹润的棋子带了一丝凉意,夹在指间像拈了一汪碧水在里头,落在棋盘上时轻微的“啪”声也如泉击坚石,清脆悦耳。

    室外满天风雨,清凉的水汽沁入窗纱,晕出一片湿痕。室内之人相对而坐,空白的棋盘上渐渐摆满剔透玲珑的棋子。青年时而愁眉紧锁,时而舒眼展颜,时而意形于色,时而藏气屏息……

    楚东琅气定神闲,姿态从容得多。

    他棋艺高出一截,倒有闲心观察青年的脸色,只觉他一颦一笑都有勾魂摄魄之态,分外妖艳,花时还在冥思苦想眼前困局,楚东琅十分心力之中倒有七分飘到别处去了。

    观棋不语,长平长乐、立夏立冬看了一会儿,都觉无聊,看着主子们还要许久才完事,渐次分散开做别的去了,除了二人,室内只剩一只捧雪在。

    这猫儿玩了主人糊弄它的玉佩许久,也渐渐失了兴致。在屋内窜了几圈,弄翻了茶杯、撒了瓜子、挠花了垫子,连插在花瓶里的鲜花都揪得七零八落,始终无人睬它。

    “喵嗷~~~”大声嚎了一会儿,白猫儿雄赳赳气昂昂昂地跳到了榻上,踱步到两个主人身边,目光落在陆离的棋盘上。

    此时棋局已近收着,花时一心一意,眼也不眨地盯着棋面,楚东琅盘膝,笑吟吟地瞅着他。

    两人都没察觉胖猫儿已经蹲在旁边虎视眈眈,以至于当捧雪猛然跃起,如猛虎下山般跳入棋盘去抢楚东琅刚刚落下的那一颗白棋,“哗啦啦”地将整个棋盘搅得一塌糊涂时,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哗啦”的清脆碰撞声不绝于耳,捧雪尾巴尖儿高高竖起,在盘上扑腾得兴高采烈,把棋子弄得滴溜溜直转,还有几颗掉落到榻下,滚进暗处不见了。

    两人相顾无言。

    花时脸色变幻了几遭,看着对自己干的好事毫无所觉的胖猫儿自顾自玩得高兴,还是舍不得骂它,这样轻轻放过又觉憋气,楚东琅安抚地拍拍青年的肩膀,把罐子里剩下的棋子倒在一块儿塞到青年怀里:“算了,你们俩分着玩儿吧。”

    花时刚好找着地儿撒气,一个眼刀过去:“玩儿什么呀,你当我跟它一样啊?”

    楚东琅只觉一酥,轻咳一声:“没有,我可没这么说。”他心中却嘀咕:“这胖猫儿这么皮,还不是你惯的么?”

    花时仿佛知他心中所想,眼尾飞扬,含嗔一睃:“你在埋怨我?”

    楚东琅被他这个眼风勾得三魂没了七魄,晕乎乎地挪到他身边,把人搂到怀里,嬉笑着道:“我怎么敢。疼你还来不及呢。”

    花时顺势往他身上一靠,手伸进围棋罐子里,抓了一把光洁莹润的棋子,摩挲片刻又撒回去,去听那清甜的碰撞声。

    楚东琅觉着这幕似曾相识,看了仍在棋盘上扑腾棋子玩儿的白猫儿,恍然大悟,不愧是主仆。

    那玛瑙棋子确是美极。

    盛在红木罐子里像一颗颗晶莹水润的明珠,却比明珠更剔透凝滑,冰凉光洁,像凝固的琼膏,青年抓在掌中玩赏,赞叹不已,跟得到了玩具的孩童似的,眉梢眼角都透出快乐。

    楚东琅看他这模样觉着心头软极了,忍不住爱怜地去亲他兴奋得发红的耳廓。

    “不要烦。”男人嘴里呼出的气息喷在耳道,花时觉得痒,不耐地侧首避开他的触碰。

    楚东琅假意委屈:“阿时这般冷酷无情,让我好生伤心呢。”

    “哗啦啦——”玛瑙棋子相撞,清音琅然,花时想了一想,很大方地把罐子给他:“你跟我一块儿玩?很好看也很好听呢。”

    他早忘了方才不承认自己想玩珠子的事。脾性跟小孩似的。

    楚东琅轻轻点了点他光洁如玉的额头,自然地说:“没有你好看啊。”

    楚东琅其实不太会说情话,甚至没太听过。

    他从前有很多情人,听过许多甘言美辞,但那不是情话,只是为达到种种目的而说出的谄媚之语。或许也有人是真心的,但他这样的身份,真心之人反而无法轻易将真心话说出口。

    跟花时在一起之后,他见过花时在明月楼嬉笑怒骂样样来得,也会在他面前使性撒痴,然而除却在情动难耐时,他也几乎从未听过他的情话。

    哦,上次在青螺湖里,阿时酒醉后说了一次,就那一次,也不是清醒状态,他安慰自己,所以不能怪我,阿时也不怎么对我说呢。

    他去瞧青年的反应,花时乍听这么一句,脸一下子热了。

    楚东琅听过的正经情话不多,他又好得到哪去呢?他在床笫间听过无数句甜言蜜语,这平淡无奇的几个字却比欢爱时的千万句赞美更加动人。

    心口泛起的甜蜜似乎蔓延到了脸颊,青年花靥晕红,艳若桃李,连那双美目都陡然漫上了潋滟春光。楚东琅看得心动,凑近啄了啄他柔软的唇瓣,再次重复了一句:“阿时,你真美。我好喜欢你。”

    直白近乎俗气的表诉。

    却让青年软了半边身子。

    空气忽然变得黏稠,像哪里的蜂蜜溢了出来,香甜的气味弥漫到鼻尖。

    楚东琅放在他腰侧的手隔着衣物轻轻摩挲他的软肉,他觉着敏感的后颈肉被叼住,咬住齿间缓缓啃噬。

    花时心口狂跳,血管里的血液急速奔流,脑袋都有些微微晕眩。他无力地倚在他身上,手里的围棋罐子突然沉得拿不住,慢慢往下头滑落,在掉落的前一刻被楚东琅按住,他猛然将青年抱起,快走几步放在床上。

    下一瞬,男人压在了他身上,与青年四目相对,他轻声喃喃:“阿时……我的阿时……”

    花时痴痴看着他,这样近的距离,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倒映在男人深黑瞳眸里的身影,他忽然觉得好欢喜,此生从来没那么欢喜过,好像确认了一直不敢确认的事,高高悬在崖边的脚步踏到了实地,心里幽暗的角落开出了一朵花儿来。

    “我、在,我在。”他轻声说,眼波流转,里面的情意藏都藏不住。他整个人都软成一摊水,任面前的人予取予求。

    楚东琅微微喘息,与他拉开一点距离,伸手去解青年的腰带。

    伏天暑日,花时穿得轻薄,轻轻一扯衣襟,便露出胸前两颗红樱,白玉似的胸膛随呼吸起伏,连带那樱颗也一颤一颤的,仿佛勾着人去摘取。

    轻微的喘息变得急促,男人手指轻轻一捻,带茧的指腹刮擦在娇嫩的乳头,激起青年阵阵颤栗:“唔……”

    他这会儿似乎格外敏感,楚东琅才上手碰了一碰他,花时便觉有些不堪忍受了,火花似的快感从乳首窜至下体,从会阴处流到后庭,那朵蜜花一翕一张,快要开放似的,潺潺流出花露来。

    男人若有所觉,手掌从胸膛迅速沿着腰腹滑动到裤腰,手指轻巧一勾,裤子被拉到膝盖处,露出活色生香的下半身来。青年粉红色的玉茎已经直挺挺地翘起,两个可爱的囊袋鼓囊囊地垂在下头,越过会阴,便是嫣红湿润的花口。

    “阿时,你今天湿得好快。”手指轻轻在穴口转了一周,软软的穴肉饥渴地蠕动着想吞噬什么,滑腻的花液汩汩流淌,润湿男人的手指。

    他呼吸凌乱,三指并拢,顺着穴肉的蠕动轻而易举地戳了进去,重重叠叠的花壁挤压过来,软腻滑嫩,轻轻一刮,便能刮起一阵抽搐,花时今天敏感得太厉害了,前头挺翘的玉茎颤颤巍巍,顶端不断有液体溢出,他闭着眼睛曼声呻吟,一阵一阵地发抖。

    楚东琅下头也竖着旗,胀胀地酸痛着,他没让青年等太久,抽出手指换了更粗大的硬棒进去。

    灼热的柱体碾压过软腻的媚肉,层层深入,带来灭顶的快意,青年没有掩饰,放声浪叫,两条白得发亮的长腿缠住男人的腰身,迎合他的耸动狂乱地摆胯。

    “啊……啊……好棒……轻……轻点……东郎,东郎……”

    “阿时,呼……喜欢吗,喜不喜欢?”

    “哦哦……唔……喜、喜欢……我喜欢……啊啊”穴里的媚肉紧紧吸附住粗硬的肉棒,使得男人连抽插都十分艰难,他咬着牙挺胯深入,一下一下地撞击,剧烈的快感从与青年交合的地方蹿开,下体爽得酥麻,他激动地堵住青年的嘴巴,叼住他舌头吮吻。

    “唔唔……”花时热烈地回应他,两人唇齿相连,吻得难舍难分,下头也如同青藤缠树,严丝合缝地缠绵着,黏腻的液体在冲撞挤压间溅射出来,喷得床上到处都是。

    “喵喵……”忽然,几声猫叫响在下方,楚东琅已经到了紧要关头,被这么一惊,眼前烟花乱炸,头皮一阵发紧,竟然就这样射了。

    “啊——”炙热的精液浇注在花蕊深处,烫得青年连声呜咽,他下意识地夹紧后庭,绞着那根东西一泄如注,股股白浆射在男人结实的下腹,一片滑腻。

    楚东琅喘着气,手放在青年胸膛,一下一下地安抚他抽搐的身体。花时红唇微张,眼神发散,男人抽出来时,他穴里殷红的媚肉还依依不舍地跟出来些许,水光淋漓,肥醴软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