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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我猛地惊醒,却发现自己只是趴在桌上,烛火早已熄灭。

    我苦笑着揉了揉眼睛,只当是自己又发那春梦了,心里正烦躁想着实在不成我便随便找个人嫁了吧,东街的屠夫也好,西市的猎户也罢,总比这孤单一人日日思着那毫不相干的人要好。然而却在我直起身时,发现自己颈前戴了个翠玉坠子,却如梦中他给我的一模一样——我一愣,拉紧外袍朝着外厅看了看,小鹃却睡得很深,我连忙看向四周,寻找是否有人来过的痕迹。大概是我真的神经了,我去推窗四望,去翻箱倒柜,屋里干干净净整整洁洁,唯独没有那个人的影子。

    我咬了咬牙,心想都说那神仙神通广大,怎么还能随意入梦轻薄别人呢?

    我想要当面同他对峙,再如此下去总不是个法子。

    都说那华容山上有神仙,我心想,那我就去那华容山上把那神仙头子给揪出来,当面问问他你轻薄了我的身子,到底要如何对我负责。

    我是个急性子的,又受我娘的影响,一旦心思定了,就必然要去付诸实践。

    待到第二日一早我同娘说要独自出个远门,她手中的碗筷差点掉在地上。

    所幸是管家上前扶住她的身子,这才阻止她醒过闷来要打我的举动。她生气的叫小鹃看好我,不许我踏出闺阁半步。

    可是那一夜我没再睡,自己捡了几件衣裙银两包了个小包裹,趁着月黑风高偷偷爬出了闺阁,又在后院找到那墙上的狗洞钻了出去。

    我可真是落魄,纵然不如那官家小姐从小锦衣玉食,但是好歹也算是衣食无忧。然而此刻我却灰头土脸的好似个路边乞儿,抱着我的包袱,匆匆往镇外走着。

    天上没有月亮,于是四周都黢黑一片。

    我走得心急,生怕我娘把我抓回去,不知走了多久,周围景色变得陌生了起来。

    镇外通往华容山的路只有一条,是官道。平日车来车往也算热闹,可是今日夜深人静无人时最是可怖,郊外变得安安静静的,唯有风声传来,吚吚呜呜的好似鬼哭狼嚎。

    我多少有些累了,寻思找个什么地方稍微歇歇脚,却听见一阵野兽鸣叫,好似就在不远处。吓得我抱着包袱加紧脚步,寻思明明通往华容山的路上有那客栈的,怎么走了那么久还没有到。

    可是没跑两步我便脚下一软跌倒在地,怀里的包袱被摔到一旁,里面的衣物银子散落一地,好不狼狈。我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一撇嘴,竟是落了几滴眼泪,“什么狗屁神仙,什么狗屁神仙!”我小声咒骂着,似是只有这样才能缓解我的尴尬境地。

    我轻轻摸上胸前挂的那条翠玉坠子,唯有此物,才能让我心里多少觉得一些温暖。

    有风吹来,两边草丛沙沙作响。

    我正哭唧唧的往包裹里抓着散落的东西,只听见身后有什么东西从草丛里窜了出来。

    我一回头,只见几匹野狼站在那里,虎视眈眈的盯着我。我脑中飞速旋转着该如何应对,却只见那为首的朝我走了几步,吼叫一声,几匹狼不约而同向我扑来。

    我寻思自己这算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吗?连华容仙人的影子都没摸到呢就被野狼吃了?我下意识拿着手中的衣物往那狼的面前扔去,可是我太累了,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几匹狼见有东西抛向它们,来回躲避着,可是那衣物又没有什么伤害能力,只是平白激怒那些野物罢了。为首的狼低吼一声,忽而向我冲来,我连忙用双臂去挡,却只听见几道风声,而后野狼呜咽,再定睛一看,两道身影自空而降,其中一人手中执剑挑了那几只野狼,满眼怒意盯着我。

    我终于泣不成声,冲着那两人叫到——

    “大师兄,四师兄——”

    庙里气氛有点尴尬,大师兄有些歉疚的说,“周围没有什么方便落脚的地方,只能寻了这里先休息一下吧。”他回头看了眼抱着剑立在一旁的四师兄,眼中含笑,“子世,你不要在那里恼了,若是你遇见如此境遇,大概,也会像许姑娘如此这般反应吧。”他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吧,还在那里站着干嘛?”

    四师兄轻叱一声,白了我一眼,不情不愿的挪了过来坐下。纵然他这人脾气差,但也是个端方雅正的人物,将佩剑立在一旁。

    大师兄轻声笑了,他似是瞄见我胸前挂着的翠玉坠子,眼中温柔些许,他盯着我的时候好似在看待故人一般,然而,却又口口声声喊我许姑娘。

    我终究不是他们的小师妹,我有些感慨的看着那两位师兄,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大师兄没说话,安静看着我。反倒是四师兄,一直横眉冷对,我也是纳了闷了,我到底哪里触到他眉头了,他一直这么针对我?

    大师兄轻轻用手拍了拍我的,只见四师兄眼中怒意更盛,目光直勾勾盯着大师兄同我拉着的手。

    “我明白,料想谁遇见这种事,都会心生胆怯吧。”大师兄轻轻柔柔的说着,他一向如此,记忆里纵然他偶尔会有些啰嗦,却是一直以来对我还算不错的。“我叫你一声许姑娘,便是不想强行将你同前世联系起来,生怕你心里不乐意,怎么就平白无故多了那样多的烦恼。”

    我连忙摇头,可是见大师兄目光温柔,只得叹了口气,随后缓缓点了点头,“我……我不愿。”

    四师兄也盯着我,他到是并未开口数落我,只是微微眯起眼睛,目光锐利。

    “我……从小在这山下镇长大,我爹死得早,我娘一人含辛茹苦将我拉扯长大。”我轻声说,“若不是那一日我遇见邪祟,也许我压根儿不会做那些梦,也就不会记起自己上辈子的那些事儿。更不会……更不会知道有庆云君那样一位人物,同我有那些纠缠。”我看向大师兄,“可是大师兄,我这样便错了么?”

    “师父为你,遭受天君降罪的三千道天雷不说,又主动请缨去战那魔君临川——你以为几十年前荆水改道究竟为何,那是因为师父为了封印魔君临川不得已而为之。”四师兄声音略有颤抖,“因此师父险些魂飞魄散,内力大伤,现如今还躺在后山仙洞之中养伤。你还有脸问大师兄你错了没有?”

    我哪里知道那些事,便睁大眼睛向大师兄求证。我是心急了些,一把抓着大师兄的手,力道大了,连关节都泛了白。“大师兄,这些、这些可都是真的?”

    四师兄见了,一把拉开我们二人,“问就问,没事拉什么手,男女授受不亲好么?”

    大师兄轻皱眉头,“子世!”轻叱四师兄的无礼。

    随后他点头,“子世所言非假,只不过……”他轻轻用手指着我颈前的坠子,“此物从何所来?”

    我连忙低头拿起那坠子,却不小心红了脸,总不能说那云梦大泽之主,是个探入良家女子梦境之中,轻薄人家的登徒子吧?!便小声说道,“那一日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梦见师父教诲于我,待我醒了,便发现脖子上挂了这么个物件。”

    “那一日师父同魔君打斗,仙身受损,被我二人抬回华容洞府……”大师兄眼中似有喜悦,“几十年来我们这些弟子日日寻那良方妙药供着师父,你说他曾入了你的梦,这么看来,师父的法力应该是恢复过半了。”

    我心里嘀咕,他还能在梦里同我做那些事儿呢……

    我本好奇师兄们会不会带我御剑飞行,然而他们二人却好似通了默契一般同我走着上那华容山。

    我哪里有两名仙人脚程好,本是盛夏,云梦又是潮热之地,没有多久,我便累得大汗淋漓。

    只不过,我是决计不会随便和四师兄搭话的,他依然还是那一副我欠他几百吊钱的模样,只有大师兄一路上依然对我关照有加。他断断续续给我讲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比如师父曾经如何一剑挑了上百天兵天将,又比如师父遭受天刑时、一声不吭。

    只是大师父越讲,我心里便愈发古怪,他本意是好的,可是他又哪里懂得,我其实是有多羡慕师父的一往情深,给得都是我前世的那一名女子。

    我坐在岸边,将手帕打湿了水,擦着脸上的汗。

    大师兄正在烤鱼,四师兄百无聊赖的靠在树边。

    “侍月,这鱼烤的差不多了,来吃吧。”大师兄把鱼递给我。

    我连忙跑去谢谢他,小口小口吃着。我心里有些歉疚,小声说着,“大师兄手艺真好。”

    他笑而不语,却听见四师兄阴阳怪气,“哪有当年那位侍月师妹的手艺好?”

    我有些尴尬回过头,“哦?是吗?真可惜,我不太会做饭。”

    四师兄轻哼一声,“你不会的多了。”

    我有些恼,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么?但是看在大师兄的面子上,我转过头不搭理那莫名其妙的人,“大师兄,你同我多讲讲当年……当年那一位侍月师妹好不好?”

    大师兄却摇头,“你们并不相同,即便转世轮回,你是你,而她是她。”

    我听了这话,心里多少有些失落。那一句“可是师父喜欢她”却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最终也没吐出来。

    我想了想,又问他,“那……我和那一位,长得像吗?”

    大师兄托着下巴笑看我,我只觉得他那一双了然的眼睛盯得我有些心里发毛,便只能低头赶紧咬了几口那鱼。

    “像又怎样,不像又怎样?”四师兄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又飘来了,“反正你是你,她是她。”

    我终于忍不住了,手里抓着那烤鱼站起身,“你同我有仇吗?”

    四师兄一愣,随后看向我身旁的大师兄,“这娘们儿怎么回事?”他指着我,莫名其妙的问。

    我却都快急哭了,“我跟你很熟吗?你凭什么老数落我?!”

    四师兄瞠目结舌,指着我却不知如何是好。

    “我见你好歹也是个修行得道的仙人所以尊称你一声四师兄罢了,你我不过是凭着上辈子那点缘分认识的,到我这里充什么大?!”我插着腰,一手举着那被啃了一半的烤鱼指着四师兄,说起这些就来气,他也好,那躺在什么山洞里半死不活的师父也罢,他们不过是我上辈子结实的孽缘罢了,凭什么一副和我很熟的样子啊?!

    “我……我……”四师兄讷讷几句,竟卡壳了。

    反倒是大师兄笑得弯了腰,他拍拍手起了身,大袖一拂熄灭了火,站在我和四师兄之中当着和事老,“罢了罢了,子世你都几百岁的人了,怎么还是改不了嘴臭的毛病。”

    他又看向我,笑吟吟的,“怎么还哭了呢?”

    我心里那点儿委屈好似统统爆发了似的,呜呜呜的哭了起来。我又何尝不想只做我自己,可是事事被那前世的记忆牵着走,事到如今,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四师兄见我哭得如此伤心,连忙为难的看向大师兄。

    大师兄摇摇头,拉着四师兄往旁边走了走,“你若是平日这样对待徒子徒孙也就算了,可是侍月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你怎么还那样同她讲话。”

    四师兄被大师兄说得涨红了脸,他到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驳了大师兄的面子,讷讷几句,最后低头,“是我错了。”

    大师兄点点头,他看了看天色,随后说,“马上要到山门了,我们就不要再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