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不应该被称为黑历史的过去
17 周末本该是放假的时候吧，但绪方的公司里却仍是一番忙碌的景象，这倒不是因为哪个策划交付日期在即，只是总经理把大家从周末舒适的床上拎起来，来大扫除。 突然说要大扫除的原因是上个星期，某次洽谈需要很久以前的几份资料，总经理翻遍了整个公司的文件都没有找到，电脑数据库的信息也因为放置随便，搜索了好一阵子才发现。总经理怒了，于是动员大家牺牲周末时间来公司进行整理整顿。 只不过，偶尔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女员工A：“啊咧？这个照片是？” 女员工B：“这个是经理他刚来时开的欢迎会上的照片啊！” 女员工C：“哎？真的真的？我那时候还没进公司呢吧？让我看看……呜哇，经理那时候好腼腆！！” 女员工B：“别被外表骗啦！第二天他那魔王样我现在想起来都经不住打寒颤……” 女员工C：“那么夸张？” 女员工A：“绝对没有你送花给他时的样子恐怖好不好？” 女员工B：“那个事情就不要提了！” 女员工C：“什么什么？送花？说啦，我要听！” 女员工A：“其实是个乌龙，这家伙道听途说弄错了经理的生日，那天买了超大的一束玫瑰去送，结果……” 女员工B：“我前一分钟还发了一条推说‘我要行动了！祝我好运吧！’。一分钟后，另一条：‘失败了，被训了一顿。’” 女员工A：“当时被大家好好嘲笑了一顿！” 女员工B：“不应该安慰我才对吗？！” 女员工C：“当时经理怎么说的？” 绪方：“我说，请不要浪费时间在投机上，有这个精力不如好好干活！” 女员工们被这声音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转头便看见绪方高高挽起衬衫的袖口，双手叉腰怒目而视的样子。 “魔王降临了~~~”于是女孩子们作鸟兽散。 “大家都好High啊……”户田路过时说道。 “本来占用大家私人时间我还有些不好意思呢，结果玩得倒是开心。”绪方叹着气，和户田一起搬起一摞纸头。 “啊，经理，刚刚您办公室的电话响过来着。” “嗯？谁打的？” “不知道，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号码。” “陌生号码？喏，自由，这些给你，我去看看。” “好、好重啊经理……” 绪方急急跑回办公室，生怕错过重要电话。他翻看来电记录，一看到那串数字，马上就知道是谁了。他从挂在椅子上的外套里拿出手机，果然，也是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全部都是那个家伙。 “那家伙，找我有什么事吗？今天要来公司大扫除的事情应该跟他说过了，我没记错吧？” 绪方看了一眼外头，大家都在忙着，谁都没有来注意这边，于是他按下回拨。 铃声响得出奇，仔细一分辨，居然就在办公室外头响了起来。绪方抬头一看，果然，雪村刚从进来公司的样子，正在四处找他。公司里的人都对他见怪不怪了，这么几个月，雪村不能说是经常来找绪方，但次数也还是十分可观。不一会儿几个女性就围上去，问着什么，雪村就摸着颈部的头发腼腆地笑。 “啊，这个牛郎君……”绪方板着脸就走出去喊了一声，“喂，这里啦。” 雪村一下子注意到他，马上就跟了过来。 “绪方さん~”雪村一副要给他一个绝世大拥抱的样子。 “这是在公司哎，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对哦，不好意思，我兴奋过头了。” “兴奋个什么啊，又不是校园初恋。” “跟里绪在一起，的确每天都像初恋一样呢。” 纸头甩了雪村一脸。“别、别若无其事地说一些让人哈子卡西的话！” “好好，我不说了。” “你过来干什么啊？大白天的不好好休息的话，晚上怎么有干劲？” “一天不见到里绪我一天不会有干劲。而且我想等你一起吃晚饭啊，今天只是大扫除的话应该可以早点下班的吧？那我们去远一点的地方吃晚饭吧，有客人介绍了一家据说超有情调的餐馆~” 绪方整理着自己办公室里的东西，听到雪村说要一起吃晚饭，顿了好久才说，“晚饭，不能和你一起吃了。” “哎？为什么啊？” “嘛，我还是要加班。” “今天？为什么一定要在周六加班啊？” “还有工作没做完嘛。” “一定要今天做完吗？” “也不是一定要啦……我不想拖沓而已。” “这样啊……里绪，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没什么事啦！” 绪方退了一步，撞了堆满了东西的椅子，纸头撒了一地。他赶紧蹲下去捡，膝盖却又擦到了桌角，绪方失去平衡，坐倒在地板上。 动摇了……不要动摇啊混蛋…… “里绪，没事吧？” “没事，真的。” 绪方就坐在地上整理起文件来。雪村也蹲下来，两个人彼此望了望。雪村俯下身去，亲吻了他。 “别这样，会被看见的……” “看不见的，被桌子挡住了嘛。” “……对不起，雪村君，真的不能和你一起吃晚饭了。” “我不介意的。绪方さん认真工作的态度我非常喜欢。” “你可千万不要骗我哦。你这样说的话，我以后都以这个借口来拒绝你了哦。” “这只是个借口吗？” “不要断章取义！” “我开玩笑的啦。里绪，那现在要我陪着你吗？” 陪着我。“……不用了，你回去休息吧，不要太辛苦了。” “遵命~” 我想要你陪着我啊，雪村君。但是……绪方望着他的背影，居然有一点想哭。 雪村坐回车里面，一直僵硬着的肩膀仍是得不到放松。 就算讨厌这样欺骗绪方的行为，但他又能怎么做呢？在拙劣的演技面前，绪方没有一丝怀疑与质问，“雪村君你怎么了？”“雪村君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只要这样问，自己一定会毫无保留地供认罪行的吧。 他真的都信了吗？信了蹩脚地表演着的自己吗？ “里绪……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很过分。怪我吧，我只是出于私心而已，因为我再也不想见到欲言又止的你的那张脸，每次都会让我意识到，这个恋人做得有多么的失败。” 18 — 插叙 2 “天野君，你能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吗？”雪村急切地问道，坐着的身体往前倾着。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天野挠挠头，“当时我跟大哥正放学，走在街上。前一阵子发生了不好的事，大哥的情绪非常低落。我真的很想让他精神起来，就想拖着他去边上的书店，找最近刚上市的他最喜欢的推理家的书。 “‘天野君，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下好吗？’他说完就自顾自回去了。我也再不好说什么，但还是有点担心，就一路跟在他后面，一直送他到租的公寓为止。直到他进了家门我也还是放不下心，就想打个电话问他一下，要不要今晚我就住在他这里，有个人陪着也不至于太难过了。我刚在街边的拉面店里借到电话，忽然就看到大哥他又出门了，提着个环保购物袋，大概是想要去超市什么的。我一想到他的生活好像慢慢渐入正轨，心情就好了很多，想着大哥也差不多是要走出来了。于是我也回家去了。 “我的路线正好和他相反，刚走过一个街区，忽然听到了很响的声音，这条街上的车也都堵起来了。我心里一沉，不会是大哥怎么样了吧？就跑回去看。就在附近超市门口，发现真的出事了。但是车堵着，救护车好久都进不来。我当时还没有开始学医，判断不出情况到底都多严重，也管不了那么多，就背起他来往医院的方向跑，没多久正好迎面碰上抬着担架也在往这边赶的医生护士。到了医院大哥马上被推进了急救室，而我则去联系他的家人和朋友……我想知道车祸到底是什么情况，就去问了现场勘查的警察，他们说，街上很多人都目击到大哥他没看清楚红路灯就穿了马路，结果给转弯的货车撞倒了。这次事故行人要付全责。我当日不在乎付不付全责，只要大哥能挺过这一关就好。我在医院陪床的时候，大哥的家里人过来了，他们希望我不要把这件事情大肆宣扬出去，警察那边他们也已经做好工作了。谁都不会知道绪方里绪在那一天出了车祸。后来没过多久，大哥就转去了国外的医院。他之后联系过我，感谢我那时候救了他一命。你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点事故留下的伤痕对不对？他去了整形医院，把所有的痕迹都消除掉了。他之后就一直在国外生活学习，我们保持了一段时间的联系，但后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可能想问，为什么他的家里人要隐瞒车祸的事情？我能说的是，他们不仅仅隐瞒了车祸的事，还包括之前一系列的事情。而且，我觉得，绪方的家里人并不是在意车祸，而是在意车祸的原因。雪村さん，你一定跟我想的一样是吧？我一直都在怀疑，注意只是怀疑，我没敢去求证。我觉得，大哥那次，是想要自杀。” 天野的叙述到这里就结束了。在雪村为他的怀疑震惊的时候，天野把他赶了出去，并发誓不会再告诉他更多。 “我答应了别人要保守秘密。雪村さん，谁也没想要欺骗你。我们只是在保护绪方さん。你想要知道，也只能大哥亲自跟你说。” 可是，绪方好像并不打算亲自跟雪村说。 这些事，也许只能自己去求证了。 于是现在，雪村坐在强行占用的店员的马自达中，一个半小时后，跟在绪方的车后面驶出了停车场。 19 二十分钟，绪方将车开进一家百货公司的车库。雪村则在这个街区又绕了两圈，想让自己的心情稍稍平复一下，也是想要错开时间再进车库。 那家餐馆位于百货顶楼，雪村坐电梯上去，看到店里人很多，声音也很嘈杂。雪村和那里事先打好了招呼的店员说了声，店员就带着他来到了大厅的一个角落，再从视线死角接近绪方所在的位置。那边用一方屏风隔出来了一个空间，雪村要了一壶茶，就坐在屏风外。 空间并不封闭，但雪村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他静下心来听屏风另一边发出的声音。有倒出茶水的声音，绪方就在里面。 约莫过了五分钟，中岛绫子到了。她接近这边的时候，雪村一下子就认了出来，女孩子打扮得非常有活力，青春却也不失稳重。她无视了背对着她的雪村，直接进到屏风里面。 “中岛小姐，你好。”是绪方的声音。 中岛也回了句你好，但声音有些迟疑，过了好一会儿才传出在椅子上坐下来的声响。雪村推测，中岛大概根本不知道约他出来的绪方老爷的儿子会和那天在时装店起冲突的男子是同一人。 “非常抱歉，突然把你约出来。”绪方说。 “有、有什么事吗？”中岛小心翼翼地问。 “先点东西喝吧，恐怕我们会在这里坐很长时间。” 中岛叫了服务员，点了一杯咖啡。 “绪方先生，你找我难道是因为那天的事吗？”中岛先问道。 “不是。但也和你男朋友有关。” 果然。雪村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拳。 “小弘？”中岛说，“难不成你们以前就认识吗？” “是的。”绪方的声音变轻了。 “然后呢？那又如何？” “我希望你能跟他分手。” 中岛大概和雪村一样吃惊，半晌没有说话。“等一下，绪方先生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恕我直言，这不是外人可以插嘴的事情。”女孩子说话有力却不失礼貌，可以看出来受到了良好的教养。 “我的理由非常充分。我希望中岛小姐不要犯我以前犯过的错误。” “什么意思？” “你了解那个男人的过去吗？” 中岛略微冷笑了一声，“如果你是想说他学生时代误入歧途和一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的事，小弘早告诉过我。我是在原谅他以前不成熟的行为的基础上才决定和他交往的。” “那你知道他以前和高年级的学长交往的事情吗？”绪方道。 中岛的椅子晃了一下，接着她那明显不悦的声音说道，“你是想制造谣言的话，我恐怕没有这个时间来陪——” “那个人就是我。和他交往过的学长就是我。中岛小姐，我想你应该明白名声对于我们这一类人的重要性，没人会把自己也编进谣言里去。我希望你能够相信我。” “那又怎样？小弘不过略去了他不堪回首的过去中的一小部分而已，你难道要我因为他以前喜欢过男人就和他分手吗？”中岛的声音仍然很不愉快，也不知道他是否真正相信绪方的话。 雪村坐在屏风外，不安的情绪也渐渐回到了他的身体里。绪方当然不可能因为前男友又喜欢了女人而去打扰别人的恋爱，他一定有更深一层的理由，来证明那个男人不值得中岛去爱。但果真如此的话，一定会是绪方不愿意去谈及的过去，一定会是比那个男人自称为不堪回首的过去更加糟糕的过去…… “我希望你和他分手当然不是因为我和他曾经交往过。事实上，我一直都不觉得他和我是同一类人，他和我交往完全不出于任何恋爱的成分。他当年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没想到还挺好玩儿的’。” “什么意思？你是想证明，他是个玩弄人感情的大坏蛋吗？！我可没有时间听你抱怨你的情史！” “我不是在跟你抱怨！” 雪村扶着茶杯的手颤抖了一下。这句话有歧义。“我说的这些不是抱怨”或者“我不是在跟中岛小姐你抱怨”。如果不是对中岛抱怨，那是在对谁？ “也许这样说会让你感到恶心，但他当年玩弄的已经不仅仅是我的感情了。” 听到绪方这样说，中岛的音量又提高了些，“我不在乎小弘以前的恋爱史好不好？每一个人都有两面性，好的一面坏的一面，过去的一面未来的一面。爱他的话，不应该去包容他的一切吗？” “那个时候我想的跟你一样。你明白吗？一个被统一称赞为人格出彩的人，一个你以为再也遇不上比他更好的人，忽然之间却发现他是社会上不良团体的一员，在你看不到他的时间地点，他抽烟，酗酒，和多名女性保持不正当的关系，你明白我当时发现这些的时候那种绝望心情么？” “我说过小弘他都告诉过我了。那时候他还很年轻，犯这样的错可以原谅不是吗？” “他主动告诉你，然后恳求你的原谅？” “对。”中岛说，语气里多少有点骄傲的意思。 绪方叹了口气，“我当时在现场抓到了他，他非常懊悔地向我道歉，并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而且还当场退出了那个团体。我也抱有你这样的想法，既然喜欢他，就要连同他不好的一面一起喜欢。我也是这样做的，第二天就原谅了他，让他继续在学校里充当着正人君子，他之后也的确再也没有去找过那些所谓的朋友。” “你都这样说了，难道就不承认小弘是个好人吗？” “我不承认。好人这个词，我绝对不会用在他身上的。至今我都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当机立断地告发他。” “什么意思？” 绪方喝了一口茶，好像在考虑怎么跟中岛解释。 “中岛小姐，我想非常直白地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今天的事已经够荒唐了，我不在乎。” “你跟他做爱吗？” 中岛明显还是动摇了，过了好久她才用几乎哭笑不得的声音说，“这你也可以管？” “请回答我，你们做爱吗？” “他马上就要成为我的未婚夫了。”中岛迂回着说。 “那就是做喽？” 中岛明显感觉受到了侮辱，她发出一些无意义的沉重的呼吸声。 “你跟他做吗？”中岛突然问道。 “对，但这还不是重点。他的兴趣所在是不是很奇怪？” “我受不了了！”中岛叫道，随即站了起来想要离开。雪村在外间也赶紧站起来，他不希望事情演变得过于严重，虽然听着绪方的自白，雪村的四肢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下次，记得先检查一下房间里有没有摄像机。” 这句话让中岛停了下来，也让雪村的心脏都几乎停下来。什么意思？房间里有摄像机是什么意思？！ “绪方先生，这已经不是在造谣那么简单了，你这是犯罪！”中岛好像又冷静了下来，坐下来说道。 “没错，是犯罪，是他在犯罪。请你务必相信我，去好好检查一下。我受到过这样的待遇，不想其他人也因为这个受伤害。” 绪方的语气甚至有那么一点轻松，好像把什么都抛开了，什么名誉，什么犯罪，全都不顾了。 “包容所爱之人的一切，我一直都在贯彻这样的观点。我并不是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但因为他喜欢，并且严格地说还是两个人自己的私事，我从来没有对他提出的一切要求说不。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说。因为我非常喜欢他，他是一个在我生命里闪闪发光的个体，我崇拜他，我没有办法对一个我崇拜的人说不。” 中岛没有任何反应，或者说，绪方好似根本就不是在向中岛叙述，而是透过了屏风，向外面的人传达着悔恨，悲苦，以及一些可称之为愤怒的东西。 “我们就这样交往了三个月。某天，我突然在一些女生手里拿着的八卦杂志上看到了那些照片，登在一篇题为什么‘高中生淫（度娘退散）靡的生活现状’的文章旁边。我找到了他，他大方地承认了是他自己把照片投去杂志社，还拿了一笔钱。‘反正脸被打上马赛克了嘛，谁也不会认出来是你。’他就这样说。我忽然明白过来自己错了。我一直认为是天使的一个人，其实只是伪装着的魔（度娘退散）鬼。提出分手的第二天，在回公寓的路上，我被一群家伙抓住。我认识他们，就是当初那个不良团体的人。我被下了药，完全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最后是我的班主任带着警（度娘退散）察找到了我…… “后来，很多很多的照片，一夜之间突然出现在了媒体上。我的父母赶来了，在医院里见到了那个家伙，父亲给了他很多很多的钱，他才答应把手上的复印件都销毁，并且保证不会再跟任何人谈起这件事。但是他骗了我们。我出院没多久，校方就找到了我，他们都知道了，并且把这件事归罪到我的头上，明明是一个优秀的高中，却频繁出现在八卦媒体的头条上，这严重影响到了学校的声誉……我母亲后来做了件有些出格的事情，她找到了当时在东京一带很有权势的黑道组织，拜托他们去解决这件事。他们找到了那个家伙，把一把刀和一叠钱放在她面前，让他自己做选择。再后来，我就再也没有得到过任何关于他的消息，甚至于我的父母是如何处理这一系列事情的，也是在很久的以后才听他们说起……我当时是不可能知道的，因为我尝试过自（度娘退散）杀，那个时候应该正在昏迷中……这就是我的故事，有说服力吗？” 直到问出这句话，雪村才惊觉这毕竟是一次对话，绪方将这些事情，全部讲给了原本不存在任何利害关系的陌生人。中岛没有说话，但也不能说是没有任何反应，她的呼吸声很紊乱，看得出来很激动。过了一会儿，中岛站起来，没打一声招呼就离开了。 雪村再也忍不住冲进去，却看见绪方靠在椅背上，好像早就预想到雪村的位置，眼神已经放在了他的身上。他并没有雪村想象中的哭泣的脸，而是一种令人意外的温和的表情。难以想象，他会是用这样一种表情在叙说着自己的往事。 “里绪……”雪村想叫他一声，却发现声音是哑的。 “你满意了吗，雪村君？”绪方说道。 20 — 插叙 3 美惠被带到了一个大厦中，坐电梯上了某一楼层，她一眼就看到了绪方广告公司低调的门牌。 日向没有跟过来，他让他自己进去了。忙碌的职员基本都无视了她，直到一个年轻男助理将他领到了一件小会议室中，倒了杯水给她，“我们经理马上就过来，请您在这里等一下。”看着男助理暧昧的语气，美惠感觉自己伪装的设定说不定是被绪方顺其自然地沿用了。 没过一会儿，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的确看上去很忙的样子，还在讲着电话。 看他挂了电话，美惠先开口道，“你就是绪方？” 对方笑了笑，很好看。“美惠小姐是吧？雪村君的大学同学？” “嗯，你知道的也很清楚嘛。我在调查你的事情，你不生气么？” “我知道是雪村君在调查。” “所以你不生气吗？” “生不生气我不敢说。我想请美惠小姐帮个忙。” “好好，我不查了。绪方家很厉害，连警察都买通了。” “我想请你把这份资料转交给雪村君。”很古递了个档案袋过来。 美惠翻了一下，稍微有些吃惊，“这是你的？” “对。” “既然连警察局都没有，你自己为什么要保存一份？” “我有所有的档案。不仅仅只有车祸，还有其他一些东西。” “你想让我都交给雪村？” “不。就这个事情，请务必让他知道。” “为什么只告诉他这个？这个，车祸，很严重了。” “嗯……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为什么不自己交给他？” “我不想让他知道是我交给他的，美惠小姐，就说是你自己查到的，可以吗？” 美惠摊手，表示不理解。 “嘛，就当我说不出口吧……” 美惠几乎是冷笑了一声，她问道，“知道雪村在查你过去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嗯？” “生气？” “我有想到过这件事，毕竟我自觉还比较了解他。但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一去警察局查档案我就知道了。” “是你知道了，还是你们家知道了？” “我们家知道了，所以我也就知道了。” “等等，也就是说你家隐瞒这些事情，你全都知道？他们征求过你的意见？” “对，是我答应的，也是我希望的。” “真的就那么急于摆脱自己的过去么？” “是的，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不想再回忆起那时候的事了。 但现在我知道，人始终没有办法完全摆脱过去，就像现在，自己最亲密的人想要知道，我也只能选择让他知道了。”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让雪村知道？” “我说不出口，那不是什么好事。” “谁没有一点不堪回首的过去，你就那么介意吗？” “对不起，美惠小姐，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美惠知道谈话结束了，她拍拍档案袋站起来。“我最后问一个问题。” “问吧。” “明明相爱，却又互相隐瞒，那是什么心情？” “感觉不怎么好。” “学长他很爱你，连我这种没有什么恋爱经验的人都看出来了。最近他的笑容，连我都能被感染得跟着一起傻笑。” 绪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看起来很傻吧？” “很傻。但他就是这样的人，也是这样才吸引你，对吧？” “你喜欢他么？” “不喜欢，他不是我的菜，你不要误会。不过你真的放心我不会把这些你们家拼了命也要隐瞒的事情宣扬出去么？” “你是雪村君的朋友，而且你不缺钱。” 美惠轻笑一声，“好了，答应你了，我走了。” 绪方想了一下，叫住了正要离开的美惠。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么？” “我想拜托你，去找这个人。”绪方将一张名片递给美惠。 “小石门？这是？” “我希望你能把这个人告诉你的事情告诉雪村君。” 美惠走了以后，绪方又拨通了天野的电话。他跟他说了雪村在调查自己的事情，天野沉默着没有表达意见。 “天野君，我想雪村君一定回去找你的，我希望你能代替我告诉他一切。” “唉，大哥，”天野叹了口气说，“我不想这么做。” “为什么？”你不像我，不会有压力…… “我会有压力的。我又没怎么深入那件事，不管如何我始终只是个旁人，我没有权利对大哥你的事情说三道四。” “天野君，帮我一个忙吧。” “向雪村さん开口真的那么难吗？还是你是在怕，他听到这些事后的反应？不想亲眼看到那张不可思议的脸？大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天野君，我比你想象中的要脆弱……” “我知道，不然当初我就不会在你家门口徘徊不去了。大哥，能够解救这样脆弱的你的人，不是你父母亲，也不是我，只有雪村他那个执着的笨蛋。亲自去告诉他，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 两天后，绪方依次收到了来自美惠和天野的信息。美惠去小石门组那里了解到了一些细枝末节，她不能忍受传达那样的信息，除了说好的车祸的事情，她什么也没有告诉雪村。而天野也是固执地没有回答雪村的质问。 绪方苦笑一声，知道他们都在逼迫自己。 “我要怎么办呢，雪村君……” 后来的后来，就是雪村所见到的现在，靠在椅背上朝他露出那样子仿佛无所谓一般心痛的表情的绪方，问他，“你满意了么？” 雪村蹲下身来，绪方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什么感觉，我亲口对你说这样的事情？” 雪村伸手抱住了他，绪方的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里。 “绪方さん，我恨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