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战已至
元日。 上阳城内一片喜庆,家家户户挂春联,燃爆竹,忙碌了一整年的百姓脸上都带着幸福的暖意。 宫中更是一片灯火通明,随处可见大红灯笼和寓意吉祥的福袋。宫里下人们也得了格外丰厚的赏赐,人人脸上挂着笑,在主子默许下偷个懒,和三五好友聚在一处吃酒闲话,难得快活。 一片祥和之中却猝不及防传来阵阵令人心慌的马蹄声,一个风尘仆仆的驿卒一路快马加鞭扬尘而来,从上阳城官道打马直奔宫门而去 - 边关告急。 八百里加急的奏报递到天子案前,上陈北境大燕国突率三十万大军来犯,连夺大乾所属七座城池,又一路势不可挡向大乾腹地侵略而来,北城急求朝廷派兵增援。 少年天子惊怒之下摔了茶盏,满殿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唯有一人敢挥退宫人上前轻轻握了皇帝攥紧的手, 她说,“旭儿不怕,我去。” 元旭狠狠一拳砸在御案上,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姐姐!我说过,我不会再放你走。” “何况燕贼无声无息便势如破竹连夺我大乾七座城池,这一切都太过诡异…就好像…” “好像是有人大开城门迎接他们一般…” 元旭一抬头,恰好迎上女子的视线,二人目光一撞便异口同声道, “有内应!” 慕容虹轻轻点头, “若非如此,北燕绝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卷土重来。” “据慕容家布下的暗卫来报,齐王元铎这两年又露了痕迹,动作渐渐多了起来。若说还有谁能指挥得动戍守北境的前朝将领,又勾结外侮…” 慕容虹凤眸微眯,声色冷然, “除此人贼心不死,一时间再难找出第二个人。” 十余年间,不论是元旭还是慕容虹都没有一刻放弃过追踪齐王叛逃的踪迹,只是此人太过谨慎狡猾,每每刚要抓住些蛛丝马迹便断了线索。细查之下,追随这位前朝手握重权王爷的势力盘根错节,其党羽之多,令人心惊。 此时看来,若说他曾藏身于北燕境内韬光养晦,也未可知。 元旭面色一变道, “姐姐既知此次燕军来犯非比寻常,更似那叛贼元铎暗中设局,我又怎会让你以身犯险…” 慕容虹玉手一扬堪堪止住他, “没有一支军队,比玄虹军更适合长途奔袭至北境作战” “朝中也没有一位将领,比我更熟知北境地形和燕军行军作风。我与燕军交手多年,大大小小战事不计其数” 她凤眸一沉,眉目间便带了领兵杀伐的果决, “姐姐敢断言,我就是征燕最合适的人选。” 元旭默然无语,薄唇紧抿,可心下却深感一阵无力。他知道,她说得分毫不差,她就是此次朝廷派兵讨伐燕贼最合适的主帅人选 - 红莲战神威名赫赫,燕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乾未迎战便天然占了三分上风。 可是,他怎么可以…他怎么舍得? “不,一定还有别的人,还有别的法子…” 慕容虹摇了摇头,探过玉手帮他将鬓边落下的一缕黑发捋至耳后, “旭儿,这是我慕容一族的使命。” “姐姐答应你,必定平安归来,打赢这战后就立时回来陪在你身边。” 女子倾城绝世的一张容颜映在他眼中,他永远都忘不了她远赴北境前留给他的八个字。 她说, “你的江山,我来守护。” ---- 送军出征的那一日,朔风呼啸,凛冽刺骨的寒风吹得帝王仪仗都微微摇晃起来,少年天子却一动不动地站在上阳城外,身后是一并侍立的文武百官。 十余年间,此情此景他最是熟悉不过。如此前数次送她出征那般,他只是遥遥凝望着一袭火红铠甲的女子骑在马上 浩浩荡荡领军远去,一阵夹着雪沫的冬风吹过,忽然间便迷了眼。 他不知花了多大力气才按捺住心头的千般不舍,轻轻在心中道, “虹儿姐姐,万望珍重” “旭儿会日夜为你祈祷,就在这儿,等你归来。” ----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乾和北燕的这一仗,一打便是两年。 这是慕容虹打过得最艰难的一仗。 两年间,大乾与北燕各有胜负。起初慕容虹带领玄虹军以雷霆之势连斩燕军三大主将,收复五座城池,打得北燕节节败退,眼看就要把敌军逼出大乾北关之外。 可就在战事高歌猛进之时,西北边城突然失守,风雨飘摇的北关旁又添新伤。一支鬼魅之师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亡灵大军,手段极其诡秘狠绝,瞬息之间便如一把锋利的嗜血长剑从大乾西北关狠狠撕开了一道裂口,打得玄虹军措手不及。 朝廷得信后,立时从西北大营调兵增援,八万西北军迎上这支鬼魅之师竟不敌一合之力,主将秦沉被砍了首级,满脸血污的头颅高高挂在边城城楼之上,骇得西北军余部再无迎战之心,登时军心溃散,向大乾腹地败逃。 慕容虹被逼得不得不放弃北关一片大好形势,转而亲自率军赶赴西北战场迎敌。 战无不胜的红莲战神第一次棋逢敌手,她面对这支好似不畏死、不知痛、行军诡谲的地狱之师,两道秀眉拧在一起便再未分开过。 战事,出人意料地胶着起来。 谁都没有注意到,方时距上阳城二十余里外的一座密宅中,男子狰狞的脸隐藏在宽大的黑衣斗篷里,阴冷一笑, “慕容虹,你就给我死在北境吧” “我隐忍不发这么多年,这一刻终于要被我等到了!待你死后,下一个,就是我那乖侄儿” “元氏江山他已经坐拥太久,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 边疆北凉城外。 红甲与黑骑数十万大军密密麻麻在城外战场上列阵,遥遥对峙。 秋风起,战鼓擂,猎猎作响的牙旗上是铁画银钩的“慕容”二字,一身红莲铠甲长发高束的女子立在旗下,倾世的一张脸上凤眸沉毅。 显然,这一战,不论是大乾还是燕军并着那支鬼魅之师,都集结了全部主力于此。 两年了,战火连天,厮杀不休,两国国力耗损巨大。战事再拖延下去,无论哪国都消耗不起。 北境决战,一触即发。 前夜里,慕容虹与各部将领商讨完战术回到主帐中,昏暗的烛光下,她独自一人卸下盔甲,纤纤玉手缓缓抚摸着厚厚一叠洒金宣纸,眼尾倏然浮起一缕嫣红。 只见那宣纸上每张都用相同的字迹写着, “……姐姐安?” “……姐姐安?” 两年来,每月一封信笺,风雨无阻,皇帝亲笔手书如约送至她案前,到此刻已是不多不少,整整二十四封。 其中有一封上,稍显绵软无力的一个“安”字旁留了水渍干涸的褶皱,显是写这封信的人执笔之时倏然落泪,避之不及下在纸上晕开。 一张薄纸,多少相思。 天子御笔,道得尽江山万里,道不尽牵肠愁绪。 女子眸中似有清泪闪过,她珍而重之地缓缓把一叠信笺合在胸前,心中轻道, “旭儿,我愿用一己之身,护你一世安宁。” “就让我担下所有的鲜血肮脏,还你一片江山永固,海晏河清。而你也将会是万人敬仰千古吟诵的盛世帝王。” ---- 两军阵前,战鼓声已愈发激昂,声声激得人心滚烫,叫人只欲奋身冲杀,以血相祭。 她知道,时机已到。 慕容虹高高扬起的手倏然落下,她高亢如凤鸣般的声音让玄虹军将生死抛之脑后,悍然迎战, “将士们,随我杀敌!” 如滚雷般的应和声霎时间响彻天地, “冲啊!!!!” “杀!!!” “杀!!!” “杀!!!” 一时间山河震颤,日月变色,红与黑的军潮冲刷交织在一起,断臂残肢齐飞,人肉在铁蹄下被碾得粉碎,一个士兵倒下,立刻有千万个士兵蜂拥补上。 人人脸上都溅满了黄沙与鲜血,人人都心知,战争的号角一旦奏响便再无回头的可能。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赚一双!即使明知自己必死,也要在死之前多拉几个垫背的才值回黄泉路上走一遭! 一个红甲步兵在肚子上被戳了一个大洞,缓缓朝黄土地上倒下的时候,面上还是带着笑意的。 只因他死前最后一眼看到了马背上一剑刺穿敌人胸膛如烈火般的女子 - 他们奉若神明的将军,与士兵同食同衾,带他们打了一场又一场传奇之战的红莲战神,也必将,带他们赢下征燕之战。 然后,带他们回家。 只是,弟兄们一定会平安归去,可他等不到那一天了。 “砰”地一声,壮硕的身躯轰然倒地,又被疾驰而过的马蹄踏得面目全非。 慕容虹雷霆万钧的一剑连砍敌军马腿,登时几个黑甲骑兵被斩落马下。她几乎杀红了眼,望着越来越多的玄虹士兵倒下,甚至有的腿被砍断了还在挥刀…人命如草,尸骨如山,直叫她不禁感到心中剧恸。 一场又一场无情的战争,吞没的是万千大乾儿郎年轻的性命。他们也是爹生娘养,长刀砍下来的时候会痛,血流尽了会冷…然而他们身后,多少人日日夜夜翘首以盼等着他们回去… 这一切的一切,都该停止了! 她风华绝代的玉颜上此刻也无可避免地覆了血污,但她浑然不觉,凛冽冷然的凤眸缓缓看向黑甲中央簇拥着的一身金盔和一袭深灰斗篷的人,干净利落地弯弓搭箭。 她知道,这二人才是北燕的军心。 一个,是燕军主帅 - 屡立战功的燕国二皇子燕霆。一个…名讳不详,但确是那支鬼魅之师背后的主人无疑。 在如此之远的距离,凭箭矢于千军万马前直取主将首级,简直是天方夜谭。就算射程可及,待箭羽飞至敌人面前时也早就卸了力道,而若无迅疾之势,更让人容易躲过。 慕容虹周身气势忽然沉了下去,她屏息凝神,暗自将半生功力灌入弓弦上两支特质的羽箭之中。 武者招式只是外象,她得战神之名,所依仗的多半是浑圆深厚的内功。若非到了绝境,她万万不愿用此法。 只是,没想到,这一战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两支箭尖缓缓对准燕霆和灰袍之人,女子如蓄势待发的猎豹一般紧紧凝视着二人的动向。 倏尔,她轻声一呼,指尖果决一松, “就是现在!” 两支利箭瞬时便以穿云破月之势向敌军主将飞射而去,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像微微扭曲了一般。 然而,同一时刻,战场上另一方向也传来同样一声低呼, “就是现在!” 猝不及防一支极细的冷箭同样挟雷霆之力离弦而去,箭尖上淬着深绿的幽光,瞬息之间便飞至人身后,“噗”地一下扎入血肉,箭尾还悬在空中颤栗。 慕容虹低头看着这支穿腹而过的暗箭,不可置信地回头看见一张隐在红色盔甲下的脸冲她阴森一笑,而后迅速隐没在兵潮之中。 她死死捂住腹部的伤口,却猛然觉得一阵眩晕,失了半生功力又身负重伤的她终于一个支撑不住,倒头朝黄尘中栽去。 …… ---- 嘉和十五年春。 边关大捷。 决战时,燕军主将被双双射杀于阵前,军心溃散,玄虹军气势大增悍然如神,致使北燕三十万大军命丧北凉城外。 大乾军中同样死伤无数,这一载入乾国历史的“征燕之战”,唯有惨烈二字可形容。 北燕至此元气大伤,再无一战之力,只得上表求和,愿割让北关以北十座城池向大乾示好。 捷报传至上阳城中,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心中对素有红莲战神之名的慕容将军更是敬仰万分,庆贺声爆竹声绕城三日不绝,举国一片欢腾。 然而,百姓不知,与捷报一同传来的还有另一则消息 - 慕容将军于战场上身负重伤,生死未卜。 而这消息传到宫中时,已是决战的十日之后了。 ---- 皇宫,宣政殿。 满朝文武跪了一地,内阁大学士蔡仲英伏首死谏,涕泪俱下, “陛下不可啊!陛下!” “纵然边关告捷,但战火未熄,余寇未清!北境叛兵流窜,您怎可在此时御驾亲征!!” “臣请陛下三思啊!” 一时间殿内众臣接连叩首,劝谏之声此起彼伏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元旭怒不可遏拍案而起,一手指着群臣斥道, “混账!如今慕容将军生死不明,北境无人主持大局,你却要朕稳坐这金殿之上?” “燕贼来犯时怕的要死,一个个无人敢领兵应战!现在又一口一个要朕三思,朕怎么养了你们这群废物!” 他一下把蔡仲英联名几位大臣上书劝谏的折子掷到阶下, “谁再敢劝一个字,朕便让人拖到宣政殿外廷杖!” 蔡仲英一拜再拜, “陛下息怒!即便燕军退兵,但北关内外仍有那支无名势力伺机而动。若说我军大局,尚有副将戚廉将军临危坐镇,陛下大可命他暂领主帅之职。” “臣死谏!陛下千金之躯,万万不可冒险啊!” 元旭连日来被这帮臣子陈词滥调反复上书已弄得颇为窝火,心中更是对慕容虹伤势担心到了极点,生怕他但凡去晚一步就和她阴阳相隔,眼下直被气的脸色发青, “放肆!拿朕的话当儿戏是吧!” “来人,传廷杖!给朕把他拖出去,去衣受杖,狠狠地打!” 话音一落,登时就有御前侍卫大步上前把蔡仲英朝殿外拖去,不消一会就有板子着肉的“啪啪”声和惨叫声远远传来,直骇得殿内众臣噤若寒蝉,全都以头触地不敢再言。 当着满朝文武被拖到光天化日之下,扒了裤子光着屁股挨打,涕泗横流惨叫哀求,这对于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要的文臣来说,不啻于杀了他。 群臣见皇帝死了心要亲赴北境,又见这平日风光无限的大学士触犯天威的下场,哪还敢再劝一句话。 于是大乾皇帝御驾亲征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 帝王出征,天下皆知。 消息传到边关,伤势刚有所好转的女将军忍不住又是一口黑血吐了出来。若她此刻在元旭身边,简直恨不能抽他一鞭子 - 她拼命打赢这场仗,就是为了让他来送死的吗?! 她都可以想象,元铎怨毒的眼睛是如何盯着皇城的一举一动。怕不是元旭出城的一刻,就是他命丧黄泉之时。 …… 那日两军决战,她被人用极细的特殊箭矢所伤,戚廉护在身旁大惊失色,一下接住从马上坠落的她。而后她勉强提起一口气,强撑着心神,被戚廉扶回牙旗下指挥完了那场大战才晕厥过去。 她知道,一旦自己倒下,千千万的玄虹军就会失了主心骨,军心大乱。 她不能倒下,玄虹军不能输,大乾不能输!就算是死,也要等打赢了北燕再死。 谁曾想上天庇佑,抑或是距离甚远,那箭射中的部位竟不致死。但随军多年见多识广的老军医在她悠悠醒转后一把脉就心中一惊,反复诊断后才告诉她中毒的事实, “将军,这箭尖上的毒名为梦噬。此毒源自南疆,虽不会立时取人性命,但却会让人受尽折磨而死,毒性极为阴狠。” “中毒之人绝活不过半年,半年之内会发作三次。发作之时如坠梦中,却觉有千虫万蚁在七窍中啃咬,心智不坚之人往往受不住噬心之痛,便会自行抓烂皮肉血尽而亡。” “此毒…无解。若非下官年轻时曾去南疆游历,恐怕也根本不识得此毒…” 老军医双眼噙泪,痛心地望着榻上年纪轻轻立下无数传奇战功的女将军,喟然长叹, “下官无能,救不了将军……只是恳请将军万勿再用内力,切不可奔波辛劳。否则极有可能催发毒性,用不了半年就…” 慕容虹听后扯了扯嘴角,玉颜上露出一抹苦笑…… 大战之前她就抱了必死的决心。死不可惧,她心中放不下的只有元旭一人。 她答应过他会平安回去…如果食言,他该有多伤心多绝望… 好在,她大难不死地活了下去。可是,上天彷佛跟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只给她半年好活。 “半年…” 她喃喃咀嚼着这两个象征寿数的字,凤眸微沉, “还有半年么……应该,足够了。” ---- 十日来,由于那特制的箭身极细,慕容虹腹部的伤口已愈合了大半,外表只留下一个浅粉色的伤痕。 而她醒转后并未让人声张,对外仍称重伤昏迷,明面上把军中大权交给戚廉全权处置。 而暗地里她一刻都未闲下 - 敌明她暗,正是揪出那暗放冷箭之人的好时机。 两年来,多座城池意外失守,边城将领与北燕里应外合才会让她打得如此艰难。但同样,如此大的动作之下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 元铎够狠,狠到疯狂才致拉拢旧部通敌卖国。但同时,他也太过狂妄,狂到以为自己算无遗策。 他万万不曾想到,仅凭这些蛛丝马迹还有最后安排的放箭之人,慕容虹就能把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碎片串成脉络,一下推演出他所有的谋算 - 勾结北燕,借兵南疆巫军,出卖边城布防,逼大乾两年间狼狈迎战。 又在决战时,待她与燕霆等人杀红了眼,玉石俱焚之刻掀出早早埋在玄虹军中的一枚暗棋,祭出杀招,取她性命。 而他偏偏要等到慕容虹向燕霆二人射出那雷霆一箭才让人动手,摆明了就是想隔岸观火,坐看大乾与北燕鱼死网破,而他坐收渔利。 这样一来,等他夺下大乾皇位执掌江山后,什么北燕南疆,都不足为惧。 …… 玄虹军主帐之中,慕容虹迅速在纸上推演,下笔如风,末了最后停笔在一处顿出一个硕大的墨点 - 皇城。 战场那人明明有机会下更狠的杀招,箭上也可涂更致命的毒药,但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只用了梦噬? 就好像故意…让她再活一段时日一般? 究竟为什么?齐王到底想要什么? 江山, 皇位, … 元旭?! 他要借自己生死不明的消息,引元旭出宫! 御驾亲赴北境的路上,就是他动手的最佳时机。 谁手中的笔,倏然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晕染开一团浓重得化不开的墨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