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人生若只如初见（上部完）

    “后来呢，后来呢？”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问道。

    “去去去，小丫头片子，来蹭了多少书听了？”秀才将旧旧的折扇别在腰间，赶人。

    黎县每逢七日赶集，他来街边摆摊儿说书，不过是赚两个上京赶考的钱。

    没想到一个小丫头回回都来蹭书听，咕噜噜两个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听得带劲得很。

    “我又没白听，不是还给你糖葫芦了吗？”小丫头拽着他的衣袍，大有你今天不讲完走不了人的架势。

    秀才气急，一个栗子敲在她头上：“你那糖葫芦最终还不是进了你的嘴，小穷鬼快滚开。”

    小姑娘抓着不撒手，“我不管，你不讲我就去跟王家姐姐告状，说她的手帕是你偷了的！”

    吓得秀才一把捂住她的嘴巴，“你这臭丫头胡说什么！”

    他两眼转转，看了圈儿周围，低声说道：“我和你王家姐姐是情投意合，你懂个屁。再说，读书人那叫偷吗？那叫情趣！”

    “反正你不说，我就去给王伯伯告状，叫他打断你的狗腿。”小姑娘威胁道。

    最终，秀才还是被她威胁到了，只好跟她讲完了下面的故事。

    大将军元真冲冠一怒为红颜，单枪匹马就往塞北方向杀去。那日，血流成河，将军亦身负重伤，死生不明，但终是从胡人手中夺回了公主的尸体。

    不曾想，她竟是用他送的那把玄铁匕首，在花轿中抹了脖子。永别情人，离开双亲，远嫁他乡，她死时的绝望，无人体会。

    再醒来，元真辞官，独自一人完了婚。十里红妆，八抬大轿，迎亲的队伍有半条街长。许久之后，这盛况还被世人津津乐道。

    十年后，江夫人郁郁而终，临死前，她抓着元真的手，含泪说道：“儿啊，替瑟瑟好好活下去。”

    为这一句，他孤身一人，走遍大好河川，看尽世间美景，喝最烈的酒，赏最美的花。归来之时，尘满面，鬓如霜。终是遁入空门，回了兰因寺。

    人生一世，兰因絮果，如大梦一场，醒来竟是抽丝剥茧般的痛。

    听完秀才讲的这故事后，小姑娘的眼里全是泪水，“元大将军太可怜了，那他现在还活着吗？”

    “谁知道呢，活着也不过行尸走肉罢。”秀才抢了她的糖葫芦，给他心爱的王家姑娘献宝去了。

    人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我等凡人，难脱八苦，终是要坠入那轮回地狱中去的。

    ……

    秀才走后，小姑娘站在街上，小小的心儿久久都无法平息。她觉得这素未谋面的大将军可怜得很，她心里难受，比糖葫芦被抢了还难受。

    这山上的兰因寺她去过，也不知那里面还是否有他。想着想着，竟然掉下了几颗金豆子。

    “快闪开！”前方突然驶来一辆马车，那马儿受了惊，径直往她这边冲来。

    她太小了，还傻愣愣地站在街上，一时间不能动弹。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阵劲风袭来，一只苍老的手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救了下来。

    这人一袭青灰僧衣，清瘦得如同一根竹。

    小姑娘看呆了，半晌才指着他的头，问出一句：“你是……和尚？”

    元真看着这个小娃娃，不由得想起那年，瑟瑟搂在他的脖子撒娇，一边畅想着要给他生几个孩子。

    若是真的有了孩子，也同眼前这小人儿一般粉雕玉琢，憨态可掬。

    他并未回答小姑娘的话，而是去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她，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温和地说：“回家吧。”

    转身便向山上走去。

    兰因寺外，庙门斑驳，寺前石阶光滑，被往来的香客踏出一个浅凹。

    他走上前去，“吱嘎”一声，推开庙门，就像多年前，他从里面将门打开，看见地上倒着一名女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