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绪

    一

    西里尔意识逐渐涣散，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是否还在活动，寒冷穿透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钻进骨头的缝隙中。他好像在辽阔无际的白色荒原上走了很久的路，可依旧没有走到荒原的尽头，四周的景象甚至没有一丝变化：沙尘、碎石，伴随着嘶叫的罡风。自己好像被困在一个苍白的地狱中，只等着寒冷将他慢慢杀死。

    终于，他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凛冽的风立刻啸叫着，裹挟着沙尘和寒冷扑向了西里尔。

    我快要死了。西里尔意识到。

    视线已经模糊，苍白的荒原模糊成白茫茫一片，可隐约之中，一个黑色的身影向他走来。西里尔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个清楚，黑色的身影走到他身边蹲下审视着他。西里尔看清了来人的面貌：是一张非常美丽又非常冰冷的脸。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美丽，比荒原上的风还要冰冷；审视的眼睛似乎是世间所有的寒冷凝结成了实质。

    这就是死神吗？看来监护人曾经讲过的古老故事不是骗人的啊。西里尔很开心，原来死亡是不会孤独的。

    西里尔的脸颊突然感觉到一阵滚烫，好像是死神抚摸了他的脸颊。看起来这么冰冷的死神，手却这么烫。真是奇怪啊.......

    西里尔这样想着，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二

    帝国边境外的GR60星系中，星蛇号战舰平稳滑行着。这是一次平常的边境巡逻任务，和往常一样例行公事而已。所以虽然这些帝国的精英们依然尽职尽责地坚守岗位，但精神早就放松了下来，一边装模作样地工作，一遍悄悄地聊天摸鱼了。

    西里尔托着托盘从休息室出来，将托盘上几杯热腾腾的饮料分发给指挥中枢还坚持在一线的几位同僚。

    “谢谢你，亲爱的。如果是一杯蓝顿新出的卡特兰花茶就更妙了，而不是这个3702冲剂，它的味道简直像是烧焦的虫族！”塔佳抱怨道。

    “没那么严重，塔佳，顶多像在军校时期解剖室的味道，还挺令人怀念的。更何况它对于你的精神力有很好的恢复效果。”西里尔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塔佳瞪了他一眼，表情更加愁苦了。自从任务开始，塔佳就一直惦记着蓝顿公司出的新款茶饮，据说是用一种来自某域外古老文明的方法制作，那里生长着很多可以食用的植物。蓝顿公司花了很大成本复刻成功，所以受到帝国贵族的小姐贵妇们的热烈追捧。当然这个时候塔佳已经登上星舰执行任务了。

    西里尔给同僚们分发完毕之后，托着最后一杯热饮向舰长室走去。这杯饮料盖着盖子，透不出一丝热气，里面是芳香馥郁的蓝顿公司的新品卡特兰花茶。

    舰长室的所有墙壁上全息投影着宇宙的景象，身穿黑色制服的舰长阿塔利娅站在其中，仿佛下一刻就要和宇宙融为一体。

    西里尔知道这是舰长还在用精神力连接着战舰的控制系统。说不太清楚什么原因，每次看到这样的舰长时，他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只有心脏无声息地加快了跳动。他总是试图屏住呼吸，不想引起舰长的注意，可阿塔利娅已经察觉了来人。

    西里尔走到她身边，“您辛苦了，想必需要一杯热饮放松一下。”将茶水递了过去。阿塔利娅接过杯子，手指拂过西里尔的手背，冰凉细嫩的触感。西里尔不自然的缩了回手，按耐住了莫名涌动的心绪。

    “谢谢。”阿塔利娅咽下一口茶水后说到，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

    在偶尔和同僚们度过的闲暇时光里，曾开玩笑性质地八卦着：虽然尊敬的阿塔利娅舰长是全舰公认最美丽的人（舰长的身份并没有影响这个评选结果），甚至在盛产美人的演艺界也惶不多让，但是过于冰冷得不近人情，令人望而却步。而活泼漂亮的塔佳中尉和温柔体贴风度翩翩的西里尔中尉显然更受人欣赏。

    虽然西里尔并不认同后面的观点，但他不得不同意大家对阿塔利娅舰长的评价是客观公正的：卡特兰花茶的芳香令人深深陶醉，而3702冲剂的味道难喝到即使是毫不挑剔的西里尔也会暗暗皱眉。可是舰长喝下花茶的反应与喝冲剂的反应一模一样－－－－－毫无反应！西里尔险些怀疑自己花大价钱订购的花茶是不是假的。

    自地板中涌出的半流体材料凝结成两张座椅，两个人也坐了下来。西里尔知道这是舰长已经断开了和控制中枢的连接，在工作间隙中小小地放松一下。两人依旧没有交谈，西里尔却很享受和舰长单独在一起的时光。两人注视着舱内投影的宇宙景象，而西里尔却悄悄地将视线放在舰长的背影上。

    在曾经漫长的纪元中，宇宙生物们一直保持着极快的速度发展着科技（当然，跟不上趟的可怜族群们下场很惨就是了），而太空人类一直是其中的佼佼者。尤其是帝国建立之后，通过数代的基因改造计划，人类的基因改造已几乎趋近完美：生命的极限演延长了7～8倍，几乎不会生病。能近乎永久地处在最鼎盛的状态。体力、智力和精神力更是上升了好几个台阶。在外貌上，人类普遍身材挺拔修长，面容秀丽，身体结构和协调性相比过去有了较大的改良。而在帝国“精英计划”里诞生的阿塔利娅舰长，则是把基因改造技术又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这是专门为帝国的未来培养优秀的战斗人才的秘密计划，曾经是超高规格的保密级别，近年来随着阿塔利娅在军部的活跃和在战场上卓越的表现，才逐渐为人所知。

    与其说阿塔利娅是基因改造人类，不如说是专门为战斗而设计出来的人型怪物：恐怖的精神力与强悍的肉体坚韧的程度，令其成为一个近乎没有弱点的存在。更令人觉得恐怖的是，似乎控制她情感的部分也被人为的改造过。所有和阿塔利娅相处过的人都认为她缺乏人类的情感，缺乏感知力，也不会对外界的刺激有任何不理智的反应，这是她让人觉得“冰冷”的主要原因。西里尔犹记得第一次参与进清剿虫族的战斗时，阿塔利娅与一只虫族首领交战的场面：她用精神力摄住了虫子的大脑，仅仅用一把激光匕首就撕开了虫子坚硬厚重的甲壳，掏出了虫子的大脑捏成肉桨，而虫族的甲壳甚至能阻挡恐怖的粒子流风暴。更加恐怖的是似乎没有身为人类的情感，不会对外界的刺激有超出理性范围的反应，这也是她让人觉得“冰冷”的主要原因。身材纤细的阿塔利娅，面容苍白神色冰冷，浑身涧满了虫族的血，仿佛嗜血的修罗，或者是挥动了镰刀的死神，给西里尔极大的震撼。

    而此时，她只是静静地坐在自己身边啜饮着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