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执事,重返
深夜的天空中,狂风大作。 行道树的树冠被暴风吹得东倒西歪,暴雨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降下。 气喘吁吁的夏尔猛地推开了通往暗巷的后门,“怎么回事?” “夏尔?”克里斯吃了一惊,“你怎么这么快就赶到了?” “我和塞巴斯蒂安正好在附近。”他随口撒了个谎,大踏步地向前走去,“到底是——” 莎士比亚剧团的演员们为夏尔让出了一条路,所有人的神情都悲伤极了,低低啜泣的声音在暴风雨中回荡着。 艾伦·威利斯躺在冰冷的石砖上,雨水淋透了他的身体,血水顺着缝隙朝低处流去。 夏尔的眼睛不由得睁大了。 已经失去生命的艾伦毫无生气地呈大字型躺在地上,他的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下半身更是完全赤裸着暴露在外。两腿之间,浓稠的血缓缓流出。 ——“我叫艾伦·威利斯,叫我艾伦就可以了哦!”充满阳光说出这样的话来的那张脸孔,如今僵硬而苍白,彻底失去了神采。 “搞不懂……为什么?” 一个细微的声音将夏尔的目光吸引过去。 爱琳跪在尸体旁边,雨水打湿了她的秀发,冲淡了她脸上的粉底,看上去充满了病态的苍白。她喃喃自语地说着,“为什么,为什么是你?骗人的吧,怎么会是你呢?骗人的、骗人的、一定是骗人的!” “怎么……回事?”夏尔迟疑地问道。 “其实爱琳小姐和艾伦先生,是恋爱关系。”人群中,有人低声向夏尔解释。 “什么?之前完全看不出来。” “是的,他们两人在舞台上就只是两位负责任的演员而已,并没有因私人原因影响过工作。”那人低声道,“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克里斯,看到爱琳崩溃的样子,也忍不住露出绝望的表情,深深地低下了头。 “发现现场的人是谁?”夏尔突然抬起头来,用手杖用力地敲击了一下地面,“今天晚上谁去了哪里?艾伦发现被害之前在干什么?你们知道的所有信息,全部一句不漏的说给我听!” “你这小鬼,你以为自己是谁啊?”克里斯站起身来,“凭什么我们——” “吾之名乃夏尔·凡多姆海恩,凡多姆海恩一族的当家,女王的番犬,此次是奉女王亲命前来调查本案。”夏尔的眼底晦暗,“请各位,务必配合。” 闪电划过空中,将偌大的环形剧场照亮,然后雷声响起,不知何处的狗被吵醒,“汪汪”地狂吠起来。 “可恶!什么结果也问不出来!”夏尔像是发泄似的将自己的手杖用力扔出去,却被眼疾手快的执事接住。 “哦呀,少爷,这根手杖要是再断了可就很麻烦了。” 夏尔却没有心情理会执事的调侃,“昨天晚上是艾伦负责清理剧场内的卫生,九点钟他离开了剧场,那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他了。大雨对尸体的破坏太大,根本没法看出精准的死亡时间,也就是说从九点一直到凌晨一点钟,都有可能是被害时间。剧场内所有的演职人员随时可以从后门进出暗巷,非剧场内的人也随时都有可能绕进暗巷里来,这么一来根本就没办法排除凶手!” 夏尔越说越急,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可恶!凶手就是亨利·多伊尔才对,他的行凶现场被我们逮了正着。可是为什么现在又出现了新的尸体?难不成是模仿犯?不,是有幕后黑手?多伊尔只是被真正的凶手给利用了吗!” “少爷!” 塞巴斯蒂安厉声叫住了夏尔,后者被这突然的一声给吓了一跳,随后,被双颊上突然施加的力道剥夺了全部的注意力。 塞巴斯蒂安用双手捧住了夏尔的脸颊,强迫对方的视线与自己的视线相接。在这被暴风雨包裹的狭窄房间中只剩下了夏尔急促的呼吸声。 “您已经失去理智的判断力了,少爷。”塞巴斯蒂安平静地说道,“我不是对您说过了吗?您不过与其他孩子一样,是弱小又自负的生物。太过傲慢的话,好胜心就会将您一步步逼入绝境,最终毫无价值的死去。那样粗劣的灵魂,鄙人可不感兴趣。” 塞巴斯蒂安的话犹如一把尖利的锥子直刺入夏尔的心深处,反倒使他冷静了下来。 “对啊,真是愚蠢。我是这么弱小,只凭我自己的力量什么都做不到。”夏尔喃喃说道,“所以才必须得利用身边的所有人,用棋子赢了这局游戏才行。所以才需要……你。” “这就对了,我的少爷。”塞巴斯蒂安低声说道,将幼小的主人揽在了怀中,轻拍着他的后背,直到他恢复正常的呼吸节奏为止。 将呼吸平复下来,恢复冷静的夏尔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执事的怀抱当中。偏偏这时,那本粗劣的小册子里的情节突然浮现在了夏尔的脑海里,让他“唰”地涨红了脸。 “你干什么呢!赶快放开我!”夏尔用力挣脱了执事的臂膀。 塞巴斯蒂安眨了眨眼,“少爷?这几天您是怎么了?” 自从他和少爷之间有了真正意义上的“身体接触”以后,塞巴斯蒂安就发现用肢体接触的方法能够更快速地安抚少爷的情绪,从而将他们的工作效率提升。不过,按理来说,少爷应该早就不会对他的肢体接触感到厌恶了才对……是他还不够了解人类的习俗,导致哪里出了问题吗? 执事托着下巴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 “那个不重要!”不过思考很快被气急败坏的少年给打断了,“现在眼下最重要的是案子!没想到居然会出这么重大的失误,幸好给女王的汇报书还没写完,要是这样半吊子地汇报我就死定了。” “那么,在毫无线索的现在,您打算怎样调查呢?” “毫无线索?你也不用把我说得那么惨吧。”夏尔斜睨着塞巴斯蒂安,“普通的线索还是有个一两条的。” “在下洗耳恭听。” “第一,和之前的四名受害者不同,艾伦的衣服被毁了。上身的布料被撕碎,裤子更是不知所踪。被切掉的那处……则是完全暴露在了他人的视线当中。”夏尔低声说道,“之前的四名受害者,衣着都没有损坏,割取生殖器的行为也只是划破裆部的布料就可以了。但艾伦的尸体,羞辱的意味非常明显,凶手绝对不是只想要他的生殖器而已,而是想要杀死并且羞辱他,这是抱有强烈的恨意才会做的事。” “确实。之前的四名受害者本身并不受到重视,反倒是取走生殖器官显得更加重要。” “第二点就更不用说了。”夏尔继续说道,“艾伦·威利斯只是个小演员,完全没有什么名气,然而,凶手却以同样的手段杀害了他。在这一点上有两种思考方向:第一,这次的凶手是模仿犯。” “您刚才也提出了这种可能性呢。” “不过我又仔细思考了一下,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夏尔叹了口气,“要说为什么的话……模仿犯的目的之一,就是模仿其他凶手来隐藏自己的真身。假如我是模仿犯的话,一定会严格按照前四名死者被害的方法来杀人,绝不会把艾伦的衣服撕碎。这样做,反而会遭到怀疑吧?” “确实如此呢。” “假如将这个可能性排除的话,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那就是……”夏尔顿了顿,看向塞巴斯蒂安,“我们之前总结的‘被害者的共同点’,根本就是错的。” 塞巴斯蒂安露出了微笑。 “之前我们总结过,被害者是‘人气很高的有名演员’,但是艾伦的死亡破坏了这条规律。那就说明,也许这五名被害者之间,还有着其他我们不知道的联系。”夏尔皱起眉头,“假如从这个方向来思考的话,亨利·多伊尔的杀人动机也变得不可靠了。之前我一直以为取走生殖器的行为是邪教崇拜,因此也自然而然与被害者的身份地位联系起来,但现在看来……也许是有人雇佣多伊尔去杀人也说不定。” “的确有这种可能性。”塞巴斯蒂安说道,“在下之前对多伊尔男爵做了调查,此人曾经当过外科医生,但由于嗜酒和吸毒的癖好被开除。开除之后,他一直吃着家族的积蓄,如今已经相当贫困。” “然而,这家伙却有钱一场不落地来看莎士比亚戏剧,这些闲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夏尔接话道,随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可恶,要是能知道尸体的更多细节信息就好了。没有了葬仪屋,还真是不方便啊!” “这就没办法了呢。” “不,有办法!”夏尔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如炬地注视着恶魔,“我亲自去殡仪馆查看尸体!” 塞巴斯蒂安吃了一惊,“哦呀,再怎么说这对少爷您来说……” “为了女王的心愿,没什么不能做的!”夏尔坚定地说道,“我本来就是从地狱的深处逃出来的,已经无数次见过尸体在我的眼前堆积如山,事到如今有什么好怕的。走了,塞巴斯蒂安。” “Yes,my lo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