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娜之死
道格望了眼前方阴沉沉的走道，婴儿的哭声回响地越发厉害，像颗四处蹦跶的跳珠，无形地撞进每个人的心口，老雷德先举了手。 “那是什么，道格拉斯……我不想再失去一条腿了。”他干笑几声，原本只是当自己走了运可以大赚一笔，他并不想把这条老命就丢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闭嘴，雷德。”他瞄了瑟瑟发抖的齐娜，老雷德干瘪的唇不断颤抖，双眼瞪大，掏出藏在背心里的十字架絮絮叨叨。 “谁要和我过去看看？”道格拿下肩上的步枪，其他几人面面相觑，汉娜嗤笑了一声，站了出来，“我和你去，没有我，你也开不了那些破门。” “汉娜——”齐娜不安地唤着她，汉娜转过身来似乎是头一次这么放软了语气，她对牛仔客招呼道，“嘿，我再欠你一次。” 牛仔客拔出了腰上的左轮手枪，在手里掂量几下，“行。” 道格和她同行，走出一段距离后又回头看了眼留在原地的三人，试探地问道，“我以为你不喜欢齐娜。” “当然，要是有人想吃独食，那么我已经尽到一个好姐姐的责任了。”汉娜说道，脸上的笑容毫无温度。 “你或许该失望了，那个新人看上去太过正直，老雷德很贪心，但他像只没胆的臭虫。” “哼哼我大概是这堆人里最坏的那个……如果这会带来麻烦，你又为什么不阻止我?”汉娜停在了目的地前，从门缝里透露出一点光亮，原本萦绕在耳边的哭声也不知何时停下了。 “看在过去的一点情面上，只要你不碍我的事，我不会阻止你的，汉娜。” 汉娜凝视他好一会，抚摸了下胸口的吊坠，“纳尔莫格说不能找你的麻烦，道格拉斯，他说你放弃了这笔赏金，所以我才想找你合作。” “就如他所说的，我不要这笔钱，我有我的事要办，如果你准备用那把小手枪瞄准谁的话，我建议是等到我们出去了再说。”道格咧开嘴扯出一个滑稽的笑，退开了地方一弯腰，一抬手，“女士优先？” 汉娜握上了门把，缓缓将它转开，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两人贴着门的两侧而入，道格取出腰上的手电筒，一束亮光贯穿了室内，他摸到了墙上的开关，上下拨动几下，没有反应。这屋子看起来是间杂物房，顶到天花板的架子，堆满了一个个纸箱子，最里头的位置摆着一台闪着雪花屏的老旧电视，一些报纸和纸皮堆在地上，还有被拆开的零食袋。 “他离开的很匆忙。”他蹲下捡起了几个零食袋，上面的生产日期还停留在几十年前，但从袋子沾灰的程度来看，是最近才打开的。 “但……”汉娜吞下了将要出口的话，因为那哭声又响起了，近在咫尺，从婴儿的号哭逐渐转为类似成年人撕心裂肺的哭喊，伴随着奇怪的撕扯声，令人毛骨悚然。 “在我身后。” “我看不到它，汉娜。” 她双腿僵硬在原地，那声音正是她身后的架子上传出，她能听到金属架上四肢摩擦的声音，像一根根钢针划过，刺耳尖锐。道格举着手电照向她身后，纸箱遍布了视线，或许是躲在箱子后面，以他的角度看不到，他寻着声音慢慢挪过去，一手向汉娜招呼着。 “移过来汉娜。” 她攥紧了双手，咬紧牙关，刚一迈开步子，右臂突然一沉，随着嘣嗤一响，“啊啊！”手电的光源甩在她身上，攀在手臂上的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泛着寒光的长牙贯穿了记录仪，几下用力的咬合，紧接着刺进了汉娜的手臂，她举起手臂奋力砸向金属架，企图摆脱它，但咬住手臂的长牙越加发狠，“咔”，传来骨头碎裂的声响。 “别动汉娜！” “不！不！不！” 道格冲过来将她的手臂按在架子上，怪物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道格随即抽出汉娜腰间的匕首，哧啦一声将其捅穿，崩裂的水声过后，哀嚎声渐渐衰弱。 他放开了手，汉娜无力地滑倒在地上，背靠着架子，铁锈味快与她身上的血味混杂到分不清，汉娜试着拖动手臂，一动不动，完全废掉了，她面色漆白如墙，抹得红艳的唇连条条纹路都看的清晰。道格握紧柄端施力拧转，将那东西钉死在架子上，这才蹲下身查看她的情况。 “清醒点，汉娜——汉娜。”他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动，汉娜半阖上眼，眼珠迟钝地转动，道格慢慢取下了她手臂上的记录仪，那设备已经被粉碎的彻底，屏幕四分五裂，里头的零件从外壳暴露出来，手电照向她的伤口，两个血淋淋的洞口里，骨头被刺穿，一点白色碎屑在模糊的血肉中格外显眼，几条筋脉仅剩相连处薄薄的一点。 “道，道格……拉斯……救我……”她的体温在逐渐下降，在黑暗中她只能模糊地看到道格的轮廓，愈发迷离的感觉令她恐慌。 “嘘，别说话，保持清醒好吗？我没有急救包，我不能背着你走，那会让你失血更多……我需要去叫齐娜过来，你在这等我……”他扯下了一块布，为她的伤口做了个简易包扎，汉娜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碰他，呼吸的节奏越发频繁和短暂，“别……” 或许那昏暗的光线不足让道格明白，但她受过伤，中过子弹，她清楚地知道，血液大量流失的原因不止是那疼痛的伤口，某种奇异的东西在她体内乱窜，她张着嘴，干涩的嗓子却阻断了发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起身离开。 “该死的！”道格慌忙冲出了房间，径直朝着原路跑回。 纳尔莫格含糊不清的描述让他做了点心理准备，但事实是这有些超乎他的认知范围，经验告诉他，汉娜活下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尽管如此，他还是得去提醒那等待的三人。 “齐娜！齐娜！”他看到了站在走廊休息的三人，奋力跑向疑惑的女孩，齐娜朝他身后望去，“汉娜呢？” “她受伤了，快，都跟过来！” “汉娜？哦不……汉娜！汉娜！醒醒汉娜！”齐娜拿着手电筒闯入了屋里，那满地的血迹和颓然倒在地上的女人，她冲上前颤抖着双手却不敢触碰姐姐半分，哑声呼喊着。 “汉娜？汉娜……”道格慢慢蹲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没有反应，他伸手触碰了下她的颈间，冰凉，毫无生机，就如他所想。她像只被遗弃的娃娃，垂着脑袋，那耀眼的金发此刻黯淡无光，发梢掺杂着发黑的血迹，将几缕发丝黏在一起，血肉模糊的手臂垂在一旁。齐娜跌坐在她身旁大哭起来，紧握着她完好的另一只手，道格悄声退了出来。 “她死了。” 牛仔客脱下帽子，粗犷的浓眉深深皱起，“怎么回事？” “我们听到的声音，有东西袭击了她——”他将一切经过简略地说出，牛仔客看着地上那滩血迹，若有所思，“你抓到它了?” “钉在架子上，已经死透了。”他带着牛仔客进了屋子，两人绕过架子，道格拔出了匕首，插起那怪物的尸体，他们把怪物带出了屋子，半掩上了房门。 “我的上帝，这是什么东西！”老雷德看着他们带出的东西，后退一步惊呼道。 那生物像是被拼凑在一块的破布娃娃，下肢是六只粗壮如手指的长肢，长着密密麻麻的刚毛，腹部长个人类婴儿的脑袋，肉红色的皮肤，眼睛紧闭着，像是镶嵌在这具躯干里，可细看的话，能发现交合处肉色的薄膜。道格看着那黑色的腿部越发眼熟，他按上胸口的口袋，从里头拿出一根在实验室捡到的生物肢体。 “一样的，只是更小一些。”牛仔客接过，和尸体对照起来，“也许是它蜕下的皮，就像蜘蛛一样。” “蜘蛛？” “对，它们会蜕皮，像这样的空壳。”牛仔客将黑肢朝向他，让他看清空荡的内部。 “试管上的标志，还有这只怪物……纳尔莫格想要的东西很可能与它有关。” “你觉得他想要这些怪蛛的血？”牛仔客问道。 “也许。”他看到齐娜抹着眼泪出来，手里拽着汉娜的吊坠，随后话一转，“我们没有记录仪等于迷失方向，继续走的话我不能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看到了。”老雷德笑了一声，那不合时宜的笑话换来齐娜不满的瞪视，道格没有理会他，继续道，“我们的目的不同，但如果你们有谁想继续就跟我来。” “目的？不都是为了钱吗？”老雷德问道。 “我和你们不同，我不需要那笔赏金，为了这些钱丧命，你们自己掂量下值不值得。” 几人沉默了半晌，齐娜缓缓开口，带着尚未退却的颤音，“我想继续，汉娜她，她一定会坚持下去的。” “你们呢？”道格点点头，又转向另外两人。 “我继续，我需要这笔钱。”牛仔客回应道。 老雷德笑着摇摇头，“我宁愿死在哪个美妞的胯下，我退出。” “行。”他们三人与老雷德分道扬镳，道格关上了杂物间的门，为汉娜披盖上一块防水布，三人继续往前行。 刚走出没几步，他们便听到身后传来痛苦的嚎叫，三人连忙转身跑去，他们没有看到老雷德，除了地上的一滩血，和一支人造假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