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
道格拉紧了绳子,以免13号走的太远,他对这个男人并没有百分百的信任。 “把门打开,你是乖孩子不是吗?”他从矮门里递了块肉干过去,13号一口叼住,被捆绑的双手缓缓将门闩拉开。 “来吧,这是你自己挣来的。”他瞅准了一个敞开的柜子,把肉干丢了进去,13号应声窜进柜子里,道格割断了绳子,脚一踹把柜门关上,绳子穿过两个握柄,系了个死结。 “唔唔——”13号从里头踢踹柜门,中间的细缝在摇动间露出他惊恐的双眼,道格的匕首往里面插入一小截,刀身反射出冷光,“闭嘴,小子,不然这把刀子就插进你的脑袋里。” 里头的人慢慢安静下来,不安与被欺骗的哭声渐渐流出,13号的眼泪仿佛要将他淹死在柜子里,他粗糙的嗓子因紧张的抽泣而不断咳嗽。道格闻到一股尿骚味,捏着鼻子退开柜子前。 “好了,该工作了。” 他没打算解决掉13号,看在他愣头愣脑为自己带路的分上,一条好狗还能有别的用处。 两人在屋子里转悠了半天,桌椅缺胳膊少腿的,地毯混杂着尿与腐烂食物的臭味,墙壁与地板的交接处长出黑色霉菌,风从毁坏的门窗里呼啸而入,这栋房子就像被蛀空的树,潮湿又冷,但是安全。从客厅望上去,穿过一个大洞隐约看到二楼房间蓝天白云的墙纸和一个小黑板,粉笔的字迹模糊,边缘有一圈大大小小已经褪色的贴纸,有车子,花,蜜蜂,土豆。 “上去看看?”他向泽罗招呼道。 “我去。” 厨房,客厅,还有一间堆积不少垃圾的房间,一块厚重的毛毯披挂在墙上,道格掀起来,墙上大面积的黑色,烧焦的气味还残留少许,道格用脚铲出一块空地,细散的黑色粉末填满了木板间的缝隙。 “燃烧瓶啊。” 扔进屋子里的燃烧瓶,是个疯子的做法。可仔细瞧瞧啊—— 客厅的矮书柜塞满了厚厚薄薄的书籍,从缺页的杂志到封面破损的厚本,没有规律分类。摆放着抱枕的沙发,坐垫里偶尔爬出一只豆大的虫子。冰箱被空荡荡的饮料瓶整齐叠满,没有电源,柜门也是摇摇欲坠。还有许多许多,不必要的东西充满了这个大而空荡的房子。 “找到了吗?”他看着泽罗从二楼下来,楼梯的木板翘起了几块,一下脚就咯吱地叫。 “没有。” “这样,那换个方式吧。” 静谧的夜晚,前廊大门的纱窗映出一个男人的身影,老木门咯吱地晃开,他提着盏油灯进来,摇曳的火光映出巨大的影子,他不合身的大衣袖子像是蝙蝠翅膀展开长长的一道,从屋顶滴答滴答地落了几滴露水,年久失修就是如此,他习惯性望了眼穿破大洞的二楼,把手里的布袋扔到地上。青年脱下一身湿哒哒的衣物,鞋子放在门廊上,刚踩上楼梯,与木板咯吱叫声同步响起的是厨房里的微弱哭声,青年僵硬地转过身,又进到厨房,他停驻在声音的来源处——靠近后门的木柜前,一股焦躁的情绪逐渐扭曲了他的五官。 “你怎么在——” 咔。 保险拉开的声音从他耳后响起,青年停留在绳结上的双手想要收回,后面的男人笑道,“把手放到腰后。” 他照做了,没有理由去徒手反抗一个持枪的贼。甚至在对方发话前,青年自个先跪在地上,双手放在脑后,他面前的木柜不时被剧烈抨击,以此来表达怒火与对主人的担忧。 “我喜欢好好配合的人,起来吧,我们来谈谈。” 一双粗糙有力的手触碰上他,随即利落地将他捆绑起来,枪管碰了下他的膝盖窝,青年配合地起身。道格这才看清他的样貌。他是个瘦黑的大高个,披着件发黄的白大褂,里面的衬衫被汗渍泡的深浅不均,卷起裤脚的布裤下一双沾满泥巴表面湿润的雨靴。手电晃到他脸上,青年漆黑的瞳孔短暂地放大,下意识地想要抬手。 “拿开点,宝贝,你快把他弄瞎了。” 手电落下,青年隐约从黑暗中看到一道瘦高的人影,身后的力道将他往高脚椅上推着,粗鲁的男性嗓音在他耳边命令着,“坐上去。” “我想你总得回家睡个觉,和外面的泥巴地比这还算是个好地方,你说对吗?先生。” 道格把男人落下的油灯放在他面前,橙红的火光映出他毫无表情的面庞,道格拖了把椅子坐到他面前。“先聊聊如何,道格拉斯·沃尔夫。”他朝青年礼貌地伸出手,搁在鼻尖晃了晃。 “……吉米。” “姓氏?” “只是吉米。“ “哦你不愿说,会惹上麻烦?” “不,就只是吉米。” “好吧吉米,我们来谈谈,用和平点的方式。”道格微笑着,把玩着手上的刀子,齿状的刀刃划破空气,咻咻几声听的人寒毛耸立。 “我不会交出来的。”吉米果断地拒绝他。 “看来你经历过挺多,要我说,我肯定是最善良的那个。” “你们没什么不同,如果你想折磨我,那就来吧。”吉米闭上眼,一副慷慨就义的架势。 “我的雇主说你是个不要命的人,可我觉得,你不像。”道格嗤笑了一声,包含其中的嘲讽像无数把正中靶心的箭。 “……你想说什么。” “我见过这样的人,拿命去搏的前提是,他们有个目标,一个绝对要去完成,比性命更高的目标。你没有,小子,你只想吓退他们。” 吉米咽了下口水,他被绑在身后的右手缺了两根手指,这是上一批入侵者的杰作。 “上次找你的是一群地痞流氓,这种人,你只要胆比他们大,他们就会捂着屁股逃跑。你成功了,所以我来了。” 吉米沉默了很长时间,道格哼着小曲在他周围漫步,橱柜里13号的哭声令他越发烦躁,于是他盯着自己的脚,他的脚大脚板也厚实,一样黑黝黝的肤色,指甲裂开了好几处,像树干上皱巴巴的纹路,还有几个已经结疤的孔,想不起是什么咬的。上次的三个强盗已经走了两个礼拜,他实在想不出,最初是谁告知了这件事——关于他的兰花,那是他的宝物,即便是他自己也难得看上几眼。他把怀疑都抛给了13号,除了他和自己,这栋小房子里再没有活人,于是吉米一怒之下将他赶走了。 “13号……”吉米抖索下嘴唇。 “他是条好狗。” 吉米没有否认他的说法,“他把你们带来的?”他舔舔嘴巴上结块的死皮,下唇一包,牙齿撕下了苍白的一层,露出嫩红光滑的唇。 “一条好狗会背叛吗?”他又问道。 “嗯不太聪明就是,两块肉干打发了。” 道格把脑袋搁在椅背上,头顶几根杂毛呼哧哧地翘着,“那些书还有瓶子,家具很少,但你都塞满了,用来遮盖的挂毯,楼上那漂亮卧室——你把这当家。” 吉米单薄的嘴唇舔得发亮,眼睛朝着右边的角落使劲盯着,道格冲他打了个响指,惊响的声音一度让柜里的13号又猛的撞击,连续的声音迫使吉米将注意力转回,“我不会说的。” “老套的话,我倒不介意你先睡上一觉。”道格抡起枪托就往吉米的后脑勺敲去,青年闷哼一声昏迷过去。 “好了吗?”泽罗拖着吉米带回来的布袋,手一甩砸到餐桌上,桌腿已经变形得承受不住一次压力,砰地散成一摊。布袋的束口松开,从里头陆陆续续蹦出了一些半只手掌大的青蛙,呱呱地边叫边蹦,湿润黑绿的身体很快融在黑暗中。 “你真粗鲁,宝贝。” “真的吗?” “什么真的。” “不要命的。“ 道格听后笑咧了嘴,“你不就是嘛,亲爱的。” “留下吗?” “当然,我交不出东西,惹上的麻烦要比这严重多了。”他瞄了眼在高脚椅上昏过去的吉米,摸摸鼻子。 “噢我真讨厌这种认真的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