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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离死别;哥哥,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自从叶鹤霖在山坡的花树下跟他表白,缠绵接吻拥抱,又依依不舍的告别之后,千夙西便在去执行任务的路途中日日心潮澎湃,激动无比,喜悦甜蜜,他一个人骑着快马,挥鞭前行,在荒僻孤寂的山间野林赶路,夜里落脚休憩在粗壮的树干枝头,也会噙着不自觉的笑意,发呆走神上很久,漆黑的眼眸直直的看向遥远的夜幕和繁星,思念着叶鹤霖的声音和面容,偶尔还会无意识的笑出声来。

    本该是疲惫困乏的夜晚,千夙西却不受控制的频频做梦,关于他和叶鹤霖的春梦,亲密脸红的景象,从未想过的念头和欲望,叶鹤霖用手臂搂抱着他,手掌抚摸着他的脸颊,温柔的低下头,去吻他嘴唇,他还觉得窘迫害羞,想着玩闹躲避,却被叶鹤霖给亲了个正着,霸道的按着他的后脑,炽热狂烈的接着吻,啃咬吮吸,撬开他的嘴唇和齿关,伸进湿热灵活的舌尖,轻扫刮蹭口腔内壁,做更多羞窘亲密的事。

    再到后来,便是飘荡摇曳的无数飞花绿叶,白色的蒲公英的伞状绒毛,头顶的白云和蓝天变得很远很远,很虚很虚,凝固寂静的仿佛一张唯美的墨画,动也不动,一大团的红色太阳却炽热刺目,颜色鲜艳,热的要命,渴的要命,蒸腾出无数的汗意和水汽,叶鹤霖摸着他的后颈和肩侧,脊背和腰身,胸膛和小腹,两个人的衣物下裳都褪尽了,全然赤裸的,交叠攀缠的拥抱在一起,互相凝视着彼此的眼神,接吻,爱抚,燃烧灵魂般的炽热和紧密,却异常的幸福心安。

    第二日一大早醒来,自然是一夜的绮梦春色,脸上泛着一层淡色的红晕,贴身的亵裤在胯下的地方有一些潮湿粘腻,沾染了遗出的白浊精液,泄露了千夙西的少年心事,羞耻难堪至极,却又偷偷幻想欢喜,一心想着尽快完成任务,早点回去焚勾教,见到叶鹤霖。

    只有叶鹤霖,才是他唯一的家,他的爱人,他想要珍惜的一切。

    ——

    变故分离总是来的太快,仿佛多变诡异的夏日天气,无从捉摸和预测,上一瞬是晴空万里,天朗气清,下一瞬便是狂风骤雨,电闪雷鸣,让人措不及防,寸步难行,卷进一场肝肠寸断,宛若地狱的噩梦里,无从逃脱。

    千夙西这次因着思念叶鹤霖,任务完成的略微早些,之后便兴冲冲的急忙赶回了焚勾教,却并没有如愿以偿的立马见到叶鹤霖,之前两人是一直习惯于在约定好的地方等待迎接着彼此的,谁外出时另一人便会在那里等候着对方。

    回到房间内,也是没有看见人,便有些心急焦虑,再在教内上上下下的仔细寻找了一圈,仍是没有叶鹤霖的踪迹身影,反而是有几个不相熟的教派内的年纪较小的弟子,躲躲藏藏的,指着他的背影,低声的交谈议论着什么。

    千夙西心里顿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脸色有些发白,却仍是告诉自己要镇定冷静,想着叶鹤霖平时提醒他的,遇事不要慌,不要自乱阵脚,首先该调查清楚事情真相,再做进一步的考量计划,便在那几名小弟子偷偷摸摸的沿着墙壁离开之时拦住了他们,进行询问。

    这一打探了解之下,更是心惊肉跳,哀痛欲绝,三魂七魄都瞬间惊惧的飞出体外,碎成了看不见的细末,千夙西的脸瞬间便白的如同一张宣纸,冰冰冷冷的挂着一层寒霜积雪,心如死灰的疼痛绝望,四肢发抖的后退,踉跄了好几步才扶着墙壁站稳了身形。

    那几名少年三言两语的说完千夙西想知道的事情,便很快结伴跑开了,凌乱快速的步伐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听起来分外令人心寒发疼。

    叶鹤霖不知道为何突然间在月圆之夜的那天晚上排着队取解药的时候发怒暴戾,与一矮小男子发生了言辞冲突,之后说不过几句两人便大打出手,斗做一团,在领取解药的大厅里当众武斗交手,打到后来事态愈发严重,不受控制,管药掌事的首领一气之下,干脆便直接取消了他二人的领药资格,等着没有解药的压制,体内的蛊毒发作后,命人将他们扔到了山后的乱葬岗,任其自生自灭。

    此时正是十七日上午,距离那蛊毒发作,被无尽可怕的疼痛和煎熬折磨已经是快要接近两日,叶鹤霖必定是凶多吉少,生机渺茫。

    千夙西却只是愣愣的扶着墙站了一小会儿,便从天塌地裂似的绝望悲痛中清醒振作了过来,一步也不敢稍做停留和耽搁,飞快的跑出焚勾教,脚底下使了轻功,身影如一道疾风闪电似的掠向后山,去寻找叶鹤霖。

    乱葬岗是在比焚勾教弟子日常生活以及训练习武的场地还要高一些的地方,位于一处低洼潮湿,阴暗腐臭的两座大山相连接壤的山沟里,两侧是连绵不绝的干枯发裂的粗大死木,奇形怪状的乱石岩壁,胡乱的被随地扔下的腐烂发臭的,或者已经死去多年,被野兽啃咬后叼走,露出森森白骨,散落成好几堆的尸体残肢,渗人恐怖,阴森至极。

    此时虽是上午,朝阳明媚,天气温暖和缓,乱葬岗处却寂静沉默的吓人,风声也无,阳光亦是无法照进来,只有乌鸦啄食,不断哀叫的声音。

    千夙西看着地面上那些腐烂程度不同,只剩下零星的衣物碎片和头发的尸骨躯体,心里泛着恶寒畏缩和极度的恐惧厌恶,想立马就转身离开,却仍旧是尽力的睁大眼睛,半寸地方都不错过的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一具又一具。

    从年代久远,到刚刚死去。

    从佝偻驼背的老人,到身形高大的成人,再到骨架瘦小的孩童。

    无法辨认身份和面目的尸体多的几乎让千夙西不停的捂着嘴干呕,肚腹里翻江倒海似的涌起恶心的感觉,生出他其实也已经死了,灵魂无处可去的孤零零的飘荡在空中的错觉。

    终于,在一个平缓山坡的拐角处,零星的躺着几具分隔的很开的尸体的地方,千夙西在很远的地方便一眼就瞧见了叶鹤霖熟悉样式的青色衣袍,又是激动又是惊惧的奔了过去。

    叶鹤霖,此时脱去了平日里的玉树临风,潇洒逼人,温柔的笑意和眉眼,头发凌乱,凝成挂着血污的好多缕,衣物破烂褴褛,被抓挠碎裂成带着血迹的破布,万分狼狈的趴卧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头深深的垂着,埋进圈着的手臂和胸膛之中,脊背脆弱的弯着,蜷缩成很小的一团,陷在脏污不堪的泥土里,与周围的死寂荒凉融为一体。

    千夙西飞快的绕开脚下的几具尸体,跑了过去,几乎是瞬间便扑到了叶鹤霖身前,却又不敢触碰翻动他,不敢将叶鹤霖的脑袋抬起,发现人已经没有了气息和生命,只是脱了力的跪倒在地上,伏低身体,无法控制的落下泪来。

    却只是低低的啜泣了几声,用脑袋轻轻蹭着叶鹤霖的手肘,便控制住心底的胆怯和惧意,千夙西将眼角的泪水抹干净,伸出不断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的去扶叶鹤霖的肩膀,将趴倒在泥土中的人从地上拉起来。

    明明是比他更为高大的体魄和强健的身躯,沉稳如高山峻岭,两人相处的这些年来连小病都不曾生过,此时却虚弱无力的仿佛一滩烂泥污水,拉扯了好几次才被千夙西扶稳,让叶鹤霖将上半身靠在他肩膀上。

    千夙西跪倒在叶鹤霖身旁,用一侧肩膀和胸膛支撑着瘫软的身体,手臂张开,紧紧的圈抱搀扶住他,又缓慢的伸出另一只手,恐惧的发着抖,摸到面色灰暗苍白的人的鼻子下方,不幸中的万幸,仍是有着一丝微弱的气息。

    叶鹤霖还活着。

    只是却不知道他在蛊毒的疼痛折磨下坚持挣扎了多久,又无食物,又无清水,周遭尽是死尸和腐臭,野兽和荒僻,此时已经是扛不住的昏迷沉睡了过去,连嘴唇都干裂青紫,脸色发白发暗,挂着几道干涸的血迹,整个人现出一种即将死亡的凋零枯败感。

    “哥哥……哥哥,叶鹤霖,我回来了。”

    千夙西将叶鹤霖鬓角黏湿,沾着血迹和泥土的头发轻轻拾起,捋顺,放到一边,抚摸亲吻着他的脸颊和眉眼,一边哭泣一边呼唤道。

    “哥哥,夙西回来了。”

    怀中的叶鹤霖没有动静和回应,连眼皮都是被汗意水迹凝固住,只是靠在千夙西肩头,痛苦的闭着眼睛,丝毫不闻外界的风吹草动,仿佛就要这样在昏迷和爱人的怀抱中一直睡到死去。

    “哥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哥哥、哥哥……你才说了喜欢我的,会一直一直的等着我回来。”

    千夙西一直半抱半扶的拥着叶鹤霖,一直断续的低声哭泣,不停的呼唤低喊着,试图叫醒他,将沉重高大的身躯托扶起,二人一起挪到了一棵略微干净,并未死去的大树下,又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囊,将奄奄一息的叶鹤霖的脸上的血迹污浊擦拭干净,又用嘴唇含了水,用手指分开他的唇瓣,喂水给叶鹤霖喝,湿润他干裂的嘴唇和缺水的口腔。

    从上午一直到下午,太阳从东边爬起,攀向头顶的正上方,又斜斜的西落下去,漏进几丝微弱的光芒。

    叶鹤霖仍是昏迷。

    千夙西便一直抱着他,将男人的双腿拉直,寻了舒适的姿势躺好,时不时的揉捏按摩着,又将衣物也拉好,弄的整整齐齐,叶鹤霖平日里总是一丝不苟,很注意自己的衣着言行。

    至于叶鹤霖的上半身和倒向一边的脑袋,便被千夙西细心周到的靠到自己肩头,将他轻轻的抱在自己怀里,把脸颊上,唇角处和脖颈边的血迹污泥,都擦拭的干干净净了。

    叶鹤霖整个人看上去便精神亮堂了一些,仿佛只是生了场大病,在服了药沉睡休息,而不是命在旦夕,挣扎于痛苦和死亡的边缘。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叶鹤霖的手指动了动,突然咳嗽了起来,身体猛的痉挛弹动了一下。

    眼见身体就要滑落下去,千夙西赶忙扶住了叶鹤霖,关切着急的去看着他,伸手握住了男人的手掌,嘴唇嗫嚅颤抖着,低低的叫着“哥哥”。

    “……你……你回来了……真好……真好……我一直在等着你呢……”

    叶鹤霖的声音很微弱,断断续续,出气多而进气少,用尽全力的呼吸,胸膛颤动起伏着,唇角又溢出新的红色血迹,回握住千夙西的手,紧紧的捏着,半睁开眼睛,虚弱的道。

    “我在这里,我回来了,哥哥……哥哥……”

    千夙西扶着叶鹤霖支撑起身体,让他脊背靠着树身,半坐在树下,自己则跪坐在他面前,固定搀扶住男人的肩膀,四目相对的看着彼此。

    悲痛的泪水控制不住的从千夙西的眼角溢出,从映着叶鹤霖虚弱脸庞和身影的漆黑双眸溢出,滚烫的,绝望的,掉落在叶鹤霖的手背上。

    “哥哥……鹤霖哥哥……不要死……别丢下我一个人……”

    明知道叶鹤霖的时间只剩下一天,疼痛和绝望的一天,却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做什么,才能拯救挽回他的生命,只能是无用懦弱的哭泣,喃喃的叫着叶鹤霖,希望如此便可以让他不至于狠心的离开,抛下自己一个人。

    “……不要离开我 ……别离开我……哥哥……求求你……不要死……”

    此时此刻,明明受痛受苦,饱经折磨和煎熬的人是叶鹤霖,即将死去,再也看不见这大千世界和繁华人烟的人是叶鹤霖,千夙西却哭的很惨烈伤心,悲痛欲绝,伏在叶鹤霖肩头,抱着他的一只手臂,不断的恳求呜咽,以至于可怜无助的让见者也要忍不住一同落泪哀恸。

    “……小……小傻子……我最后一眼能看见你……已经……已经很开心了,不要哭……男子汉……男子汉大丈夫即便是一个人……一个人活着……也不要轻易落泪……会被坏人给欺负了去……”

    叶鹤霖四肢百骸,全身上下都有摧枯拉朽的剧烈疼痛碾过,将他的骨头肌肉都片片割离,切碎砸裂似的煎熬,却不及看见千夙西落泪哭泣的心碎疼惜的万分之一,颤抖着伸出手,拍了拍眼前人的脊背,竭尽全力的抬起,摸到哭泣着的少年脸颊处,用拇指和掌心摩挲着,拭去泪水,低声的安慰道。

    已经是无力回天的境地,已经是生死两茫茫的最后告别,再也无法陪伴着千夙西,看他长成更明媚阳光的少年,保护守候他走的更远。

    叶鹤霖唇角扯出丝熟悉宠溺的笑意,眼眸里是缠绵不舍的爱意和深情,定定的看着千夙西,看着心上人的眉眼和嘴唇,挂着泪痕水珠的湿热脸庞,将一切都印刻在脑海里,伴随着生命消散,做他最后珍藏的礼物。

    “……夙西……我喜欢你……很早之前便是……今后不能再陪着你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的活着……活下去……”

    叶鹤霖抓着千夙西的手,十指相握的扣在掌心里,将少年抱紧在他怀中,低下头,吻着千夙西的头顶和黑发,低声的说着剩下的嘱托和吩咐。

    将所有爱意和期望,担心和忧虑,不舍和挂念,相依为命的过去和回忆,都化作简短的几句话,化作千夙西可以活下去的信念和力量。

    人生无法重来,选择也不能再次决定,没有任何后悔懊恼的机会,只能是随缘而遇,顺情而生,感恩着每一天,每一刻,依旧可以活着,依旧可以看见心仪爱恋的一切。

    叶鹤霖无法再继续幸运的拥有,但他希望千夙西可以活下去,可以带着他的希望和感情活下去。

    “……我只有你了……鹤霖哥哥……夙西只有你了……哥哥……我不要你死……”

    千夙西知道叶鹤霖此时的身体虚弱,蛊毒发作时的摧毁人神智的痛苦,不再继续压着他的肩膀,反而是将叶鹤霖重新扶起,抱紧在怀里,如幼时叶鹤霖抱着他轻声安抚一般,拿掌心紧贴着怀中人的手腕,往他体内源源不断的传送内力,希望可以暂时压制住叶鹤霖体内的蛊毒,减缓他的痛苦和煎熬。

    叶鹤霖感觉到千夙西徒劳无功的努力,颤抖着肩膀和手臂想躲开,却奈何早已被蛊毒折磨了太久,力量尽失,只能任由千夙西抱着他,一边低语,一边将内力不停的耗费在他身上。

    千夙西额头缓缓冒出汗滴,因着内力的急剧流失,眼前出现了白色的亮光,跳动的暗影,仿佛看见了斑驳陆离的记忆中相依为命的两个人。

    他与叶鹤霖。

    两个不懂事的幼稚孩童,手牵着手,肩贴着肩的走过大街小巷,踏遍陌生的山河风景,互相鼓励着对方,一起走的更远,活的更开心。

    青翠欲滴,光影变幻的绿叶与树荫中站着高高瘦瘦的叶鹤霖,是两人初次见面的场景,轻声的发出询问,向他温柔伸手,细心的照顾保护,之后,便一直牵着他的手,再也没有放开过。

    灯影昏暗,蜡烛的黄色火焰摇摇欲坠的寂静深夜里,他因为贪玩,在水下摸鱼捉虾,闹腾了很久,因此受了凉,生了一场大病,是叶鹤霖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好几夜的不闭眼,浸了冰水的布巾贴在滚烫的额头上,只要一被滚烫的体温熨热便立马换上新的,熬好药粥,边说笑话边一口一口的喂给他,直至痊愈。

    飘着花朵和暗香浮动的大树下,只有他们两个人知晓的秘密山坡上,叶鹤霖第一次表明坦诚心意,低下头吻了他,说着缠绵暧昧的话语,一声又一声的重复大喊着喜欢他,要永远永远都陪着他,将父母去世后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葫芦玉坠取下,上面已经不知何时刻好了千夙西的姓,再珍而重之的挂到他脖颈上,两人拥抱着接吻,互诉衷肠,回应爱意,当做定情约定的信物。

    而千夙西,那个时候只是激动至极的笑着,开心快乐的接受了礼物,热情默契的青涩的回吻着,抱着叶鹤霖让人将他举起,在山坡上欢快的转着圈接吻,等着回来以后再回赠给叶鹤霖一份同样贵重,却无论如何也猜不出的新奇礼物,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内力从手腕间传送给叶鹤霖,从千夙西的身体里流出,带走他的体力和精气神,也承载着他的小小祈求,却无济于事,丁点的作用都不起。

    叶鹤霖痛苦至极的闭着眼,一只手紧紧的拽着自己的衣衫,由于难以承受的痛苦和体内的折磨,衣物很快又被抓挠的破烂不堪,凌乱的耷拉着,嘴角也由于咳嗽和干呕,溢出了血迹斑斑,下巴上更是一大片暗红色血渍。

    千夙西看着那明明暗暗的血迹,运转身体中的内力,却已经是所剩无几了,仿佛干涸贫瘠的细小水流,再也帮不了叶鹤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空了,被剜去一般的疼痛,只能笨拙的抬起手,拿袖子去擦怀里人唇边的血迹。

    干了太久的血迹擦不掉,袖口上也有千夙西自己擦拭过的泪水痕迹,与叶鹤霖新呕出的血液混在一起,流淌鲜艳的更加狰狞可怕。

    千夙西便将自己的哭泣声止住,只悲痛无声的落下泪来,沾上自己的一点点涎液,将袖口的干净处打湿,轻柔的在叶鹤霖唇角擦拭,小心翼翼的扶着男人的头靠在自己肩头,不停的低声鼓励,又或者是哀求挽留,倾诉情意。

    他的眼泪,滚烫,晶莹,成串不停的,宛若一粒粒透明的珍珠,落在叶鹤霖脸颊处,衣襟上。

    血,似乎擦不净。

    一直从叶鹤霖唇角溢出。

    泪,比血更多。

    从千夙西绝望无助的眼中滑落。

    一场无法胜出的与死亡和命运的较量,只能眼睁睁的等待着,陪伴着叶鹤霖走向毁灭和虚无。

    千夙西却不会甘心认命的接受现实,叶鹤霖对他而言早已是一切,是比命运更让人无法放弃的存在,漆黑的眼眸闪过一丝坚决和锐气,又极快的想出了新的救人的主意,伸出手往下一探,便从自己腰间取了把短小锋利的匕首出来,一言不发,毫不迟疑的朝着自己的手腕划了下去,割出了一道极深,却并不会立刻失血而死的口子。

    “哥哥,试试我的血,我之前吃过解药的,或许会有用。”

    千夙西一只手轻轻的分开叶鹤霖的嘴唇,将受伤的那只胳膊抬起,流着血的手腕伤口处对着他的嘴唇,让血液缓缓流进叶鹤霖的口腔之中,带着丝最后期盼和愿望的小声道。

    哪怕是只有一丝一毫的机会,用尽自己的生命和躯体去交换,只要叶鹤霖可以活着,千夙西便都会心甘情愿的去做,去恳求祈祷上苍。

    叶鹤霖在身体如刀割剑劈般的疼痛中察觉出口中一股温热的东西涌入,淡淡的铁锈味,腥甜气息,挣扎着眼眸半张,发现千夙西竟是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忙扭着头以躲避少年的血液进入口腔,同时扯着自己的衣服要去按住那伤口,可他已经被蛊毒侵蚀身体太久,连说话都十分困难,更别说去推开千夙西了,只能断续的低声拒绝道:“……夙西……我的小傻子……不要伤害自己……听话……听话,把手拿开……你好好的活着……”

    千夙西一直无助脆弱的摇着头,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低声啜泣落泪,不顾一切的叫着叶鹤霖的名字,乞求祈祷,暗自许愿发誓,希望他可以不要承受这份疼痛和死亡,泣不成声,哀痛绝望,紧紧的抱着叶鹤霖,一刻也不肯松开放手的搂着固定住他的脑袋和下巴,将手腕上狰狞的伤口和流出的暗红色血液对着叶鹤霖的嘴唇,流入他的口腔,流入四肢和身体,让那载着最后一丝希望的液体可以让叶鹤霖多停留在世间一会儿,或者只是帮他舒缓些痛苦也好。

    不知不觉中,天已经黑了。

    日头落下去之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月亮的影子一丁点也瞧不见,繁星也隐藏在了夜幕之后。

    黑暗,死亡一般的黑暗。

    寂静,虚无荒凉的寂静。

    风很冷,也很大,鬼哭狼嚎般的,呼呼的刮过人脸庞,乱葬岗上阴森可怖,更显压抑和惊骇,仿佛人间的地狱,可让千夙西心悸害怕的并不是这些,他听着叶鹤霖的呼吸声,抱着怀里人的身体,摸着叶鹤霖的脸颊和嘴唇,血液已经是以很慢的速度流入人口腔之中。

    叶鹤霖已经半昏睡半清醒了很久,用尽全身的力量抵御着蛊毒的腐蚀和折磨,说不出来一句话,连呼吸也逐渐的微弱缓慢,却一直捏着千夙西的一只手心,抓紧了给予心上人安慰和力量。

    千夙西的力量和神智随着体内血液不断的流出而消失,从一开始的喷薄而出的热流到现在的细弱的干涸般的血水,需得按着小臂不断压挤,当做救命的稻草送入叶鹤霖口腔之中。

    他的面色愈发苍白无力,眉头痛苦的紧紧皱缩,唇色脸颊也染上死气沉沉的灰白暗沉,额头上因为内力不济和血液流失而浮起一层又一层的汗珠,抬起抵在叶鹤霖唇边的手腕也痉挛颤抖着,进而抱着怀里人昏死了过去。

    叶鹤霖也早已经失去了意识,头紧紧的挨着千夙西的脖颈。

    两个人一同沉睡在黑暗的夜里。

    只有彼此。

    第二日,千夙西在迷茫困乏和饥饿疲惫中肩膀动了动,却突然觉得怀中一空,便立马受惊清醒了过来,但叶鹤霖已经不见了,只有他的手腕上简易的缠着一道布带,止住了血液往外流出,伤口闷闷的一阵阵传来刺痛。

    那是叶鹤霖身上的衣物碎片。

    千夙西急忙慌乱的站起身,丢了魂魄一般的四顾张望,焦急恐惧的寻找着,在山沟里没有方向和目的的奔走,大声叫喊着叶鹤霖的名字,却只有自己的回声和乌鸦不停的哀鸣。

    他茫茫然的在乱葬岗及周围的山坡野地上,寻找了整整一日,心如刀割,失魂落魄,行尸走肉一般,不知时间流逝,不觉饥饿疲惫。

    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

    一步又一步。

    寻找着。

    眼泪被风吹干,又不停的滑落。

    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天下间的一切美好事物和剩余的人生轨迹瞬间失去了意义和希望,堕入最深最幽暗的寒心的冰谷极渊。

    待到天黑透时千夙西才一个人步履沉重的回到焚勾教,随便的吃些食物裹腹,和衣而睡,休息上一晚,第二日天未亮又早早的醒来,继续寻找。

    乱葬岗周围枯地野林十几里,甚至是那一整座山,都被千夙西翻透找遍了,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可叶鹤霖仍然不见踪影,连尸体都无法找到,就突然凭空消失了。

    如此几乎荒废训练和执行任务,日日被训斥责骂的过了一个月,直到下一次十五日领取解药的时候,千夙西都一言不发,日日去山上寻找叶鹤霖的踪迹,不论死活,如离魂失智之人,只知道不顾疲惫和结果的重复的做着一件事,累了便一个人去他们以前常去的矮坡的大树下,枯坐着发呆彷徨上许久。

    可终究是再也找不到叶鹤霖了。

    一丝一毫的踪影也无。

    但千夙西的心里在极度的绝望悲伤之后又生出了新的期盼和念头,或许叶鹤霖那晚只是碰巧遇到了什么人,撞见了什么事,或许只是一时来不及告别就匆匆离开了,最后并没有蛊毒发作而死,只是因故被困在某个地方,不然怎么可能会连尸体都不肯留给他。

    他得活着,听叶鹤霖的话好好的活下去,不管未来是怎样,不管焚勾教的训练和驱使是多么无情残酷,不管执行任务时遇到多么大的困难和危机,都要活着等待再见到叶鹤霖的那一天。

    在那次变故之后,千夙西并没有与焚勾教掌事的头子发生任何的冲突,控制他生命的解药仍然是在别人手里,只是性情大变,不再如以前一般多言外向了,奉命外出完成任务时,冷漠无情,决断果敢,剑出必沾血,平日里便一个人独来独往,寡言少语,孑然一身的吃饭生活,成了暗夜和死亡的幽灵,一把只为了活下去的彻底的杀人工具。

    千夙西抱着那一点点几乎是他凭空想象出来的安慰劝导自己的叶鹤霖仍旧活着的想法,又明明知道如此的等待是无果的,是没有任何希望的,像他在那棵树上等了不知道有多久,永没有机会再见的父母,可是他又不得不抱着微弱的心愿,给自己卑微苟且的活下去的支持和力量,祈祷着,期盼着,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幻想着两个人重逢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