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依旧是纯剧情,打情骂俏
短短三天“五一”假期,除去参加婚礼那天有点事情忙碌,剩下的两天空闲时间便是在村里到处闲晃。沈宁知上午随谢康父母去镇上探望了一位年迈的远房叔公,据说是谢家如今辈分最高的老人,大宗族家庭最重辈分礼数,沈宁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生疏笨拙地补敬了一杯迟来的晚辈茶,老叔公的牙齿已经全部掉光了,一笑起来嘴巴就瘪得十分丑陋,饶是如此,老人家还是笑吟吟地用红纸折了一些钱和一枚翠玉手镯送给他当见面礼。 沈宁知一向打扮素净,天然纯粹的美令他不需要累赘的外在修饰,更何况他一个大男人戴女式玉镯,怎么瞧都怪异得很。但是老人家说了,手镯是家传的信物,谢康还没出生就预备下来给他未来的媳妇,这是祖宗的心意,戴不戴得都要收下。沈宁知便用红纸包好,贴身收起来了,谢家对他身份的认可,也是他久违的一份亲情。 镇上像是一片不太繁华的城市郊区,崭新的房子和大城市一样直插云霄,高楼大厦的外形介于现代化和古典欧式之间,现代化的造型加上古典欧式的惯用配色,因为高楼下面还林立着一片低矮的独栋洋房,谢家村子里的首富就住在里面。街道两旁商铺如云,经营的范围和城市里毫无差别,只是缺少了大型商场,取而代之的是大型菜市场。 沈宁知抱着一笼兔子蹲在几个装满水的泡沫箱前,饶有兴致地看谢康拿捞金鱼的小网兜去捞泡沫箱里的龙虾。他起初以为谢康是要一网一网的捞起来称,小网兜在箱子里划来划去,搅得龙虾们慌乱不堪纷纷往箱子外爬,谢康这才伸手去抓爬出箱子外的龙虾的背甲。 谢康告诉他说菜市场里卖水产的小贩会死的活的混在一起卖,卖得越便宜的水产越有猫腻。 沈宁知揶揄他道:“你就在这方面比鬼还精,像个守财奴似的吃不得半点亏。” 谢康听了还挺得意,一脸神气的微微扬起下巴,在沈宁知眼皮底下伸出右手巴掌,手指上勾着一袋张牙舞爪的龙虾,他一边说话一边弯下右手的五根手指:“回去以后我要抽空学车考驾照,然后存钱攒首付、买车,努力工作还贷、养孩子,等老了就可以把城里的房子卖了,买一套那样的花园洋房——”指了指远处高楼下的别墅区,“就咱们两个住着,清闲安逸的种种花,养养兔子或者猫猫狗狗。” 他说:“宁知,我答应过你要做你一辈子的依靠,不管发生什么事,无论沈氏以后变成什么样,你还有我这条退路,只要你愿意,这里也是你的家乡。” 沈宁知嫁给他以来就数今天听过的甜言蜜语最多,最真切,谢康这张唯唯诺诺的嘴越来越会讲好听的情话了,一个一个动人的字眼流水似的从喉咙里淌出来,中途一点都不磕巴,全然不像刚在公司里见到的木讷老实人谢康。沈宁知一手提着装兔子的铁笼子,一手漫不经心地拽了拽兔子的短尾巴,兔子惊得蹬开后腿踢他手腕,笼子限制了兔子的攻击范围,但还是有点疼,说明这不是在做梦。 “一块儿买个菜而已,你怎么突然开始自导自演起偶像剧了?昨天喝下去的喜酒还没醒过劲来吗?”沈宁知不痛不痒地嗔怪了他一番,以此掩盖自己的难以招架。 谢康面带诚恳的微笑,脸上的情意生动得犹如袋子里的龙虾,活蹦乱跳:“我们以前虽然是夫妻,领过证,洞了房,可你的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我的事情你也从来不过问,我心里总没底,怕又是一场大梦醒来,全是假的。这几天不一样了,你肯见我的家人,进我家的祠堂,还收下了叔公给的镯子,又向我坦白了很多事,我第一次有了进入你生活的真实感,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子,真好。” 沈宁知脸上烧起两片红云,他觉得自己像一只正在打闹的闹钟,心脏砰砰砰地锤着胸腔,闹了好一会儿,铃声才平稳停下,他鲜少在穿着衣服的时候被谢康撩拨得面红耳赤,羞赧出一身热汗。沈宁知偷偷擦掉脖子上的细汗,头脑混乱之余,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甚至莫名其妙地问出了口: “你的梦里经常会梦到我吗?” “梦……梦到过一次。”谢康吞了吞口水,他好不容易伶俐的舌头突然又打上了结。 沈宁知见状开始追问不休:“什么时候梦到的?梦到了什么?你告诉我呀,你别走那么快……谢康你心虚了,是不是梦到我对你不好?你别跑了!前面有汽车!” 谢康气喘吁吁地停在马路边上等红绿灯,沈宁知信步追上来,路口的红灯下跳跃着一个鲜红的数字,他还有半分钟的时间拷问。沈宁知便趁机揪住了谢康的T恤下摆,大街上人来人往,汽车呼啸,谢康除非不要脸皮当街脱衣服。但他没有挣扎,只是把一袋子龙虾换到左手提着,以免龙虾的钳子隔着塑料袋夹到沈宁知。 沈宁知留意到了他的细心,得寸进尺地挽上谢康的胳膊,手肘紧紧夹住他的小臂,亮汪汪的眼睛凝视着谢康的脸,耍起无赖来:“不说就不说,我现在知道了,你也是个骗子,花言巧语说得好听。” 谢康胳膊上的血管被沈宁知的手肘夹得太紧,不一会儿就发麻了,他忍着酸痛羞羞怯怯地说:“等晚上回去了我再告诉你,大庭广众的我不好意思说。” 沈宁知立即明白他做的是关于自己的春梦,等晚上回到他大伯家关起房门,就他们两个人,说起对那种事的幻想经过,沈宁知脸颊烧红的温度登时转移到了咽喉处,他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说:“算了,我不听了。” 谢康迷惑地望着他,手臂的酸麻影响了他脑袋的灵活,思维迟钝了半拍还没悟出沈宁知真正的语气,提心吊胆地觑着沈宁知的脸色。沈宁知却别过脸颊,眼睫毛也低低垂盖着眼眸,不给他揣测的条件。谢康暗暗懊悔道,我真笨,又惹他生气了。 农村的夜晚来得很早,山头上还顶着一抹橘红色的残霞,炊烟就已经被晚风吹散了,干农活的人们习惯狼吞虎咽,尽量减少无谓的吃饭时间,然后打着饱嗝去井边打水洗澡——大多数人小时候便这么过的,日子好了,卫生间里装上干净便捷的卫浴,却如何都用不惯了。接着全村的电灯一盏一盏熄灭,门口的大红灯笼又一盏一盏点亮,有些信鬼神的人家门前会多出一炷拇指粗的香,张贴在两块厚重老榆木门板上的尉迟恭和秦叔宝凶神恶煞地瞪着眼下那条空荡荡的黄泥巴路。 整个村子沉睡在一半星月一半余晖的灰蒙天幕之下,唯独寂寂虫鸣和恫吓它们的野狗尚有活力。沈宁知倚着床头翻看一本封面模糊的言情,书名和作者被水泡过,已不可考,内里印着铅字的油墨也洇开好几页,纸张皱得不成样子,他怀疑这本旧书的年纪恐怕比他还大,断断续续的故事讲述的俱是旧社会缩影。 但现在这本老掉牙的书是他唯一的娱乐,睡不着觉的无聊夜晚连手机都故意戏弄他,昨天畅通无阻,今天就忽然变成若有若无的一格信号,亲戚们说要下雨了,下雨的时候全村都打不出电话。 谢康注意到沈宁知的既来之则安之里透着一丝说不上愁苦的焦虑,担心他牵挂着公司里的事或是躺在医院的哥哥。私人心事他做丈夫的无法分忧解劳,只能泡一杯茶汤清亮的金银花茶,拿几颗甜丝丝的大白兔奶糖放在沈宁知那侧的床头柜上,提醒道: “别看得太晚了,房间里的光线不好,眼睛容易累。金银花是二伯母自己晒的,让我们捎几罐回去,你尝尝怎么样。” 沈宁知从书本里稍微抬起头来,斜着眼睛瞟谢康:“金银花茶,降火的,还是你拿去喝吧。”视线很快又转移到故事里,语气藏着点锋芒,“你生我一下午的气,一杯要降不下来火,我等会儿再给你泡一杯。” 谢康的表情瞬间显出僵硬感,他没料到惴惴不安而造成的默然会使沈宁知误认作冷战示威,一下子不敢随口解释,斟酌措辞的时候嘴边事先泄露出一抹窃喜的轻笑,他拿起冒着袅袅白烟的热茶抿了一口,喝不出什么滋味,仿佛很甘甜。 他说:“我做梦都梦不到,有一天你会在意我是不是生气了。宁知……我……我现在好想吻你一下。” 好像一切没正式谈过恋爱的青涩男生,有了对爱情的悸动和憧憬以后,就会不自觉臣服在逐爱的勇气之下。谢康不等沈宁知投来许可的目光,话音刚落,便猴急地喝了一大口金银花茶,然后扑上前去掠取沈宁知的嘴唇。 突如其来的一股滚烫液体钻进沈宁知脆弱的喉咙里,他来不及辨别这是什么东西就全部吞咽了下去,舌头和口腔后知后觉地被烫了一下,刺痛感令他咬着谢康的舌头发出“嘶嘶”的抽气声,鼻子里含糊地冷哼道:“你疯了?口水都滴到衣服上了!” 谢康甘之如饴地舔去他下巴上的茶渍,如果不是沈宁知用力推了他一把,他还会继续往下舔舐,替沈宁知舔掉脖子、锁骨甚至胸口上的茶水。他觉得自己这些天越来越像一个庸俗普通的壮年男人了,随时充沛的情欲犹如一堆易燃的干柴,沈宁知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冒着危险的火星,稍有不慎,干柴就让火星熊熊燃烧起来了,说得直白点叫做恋爱激情勾起的生殖冲动。 他被这种本能的冲动驱使时,偶尔会灵光一闪,吟诵出几句富有诗意的俏皮话:“我可能确实疯了,你不和我说话的时候,我的心情是一潭死水,你一和我说话,我就想亲吻你,你要是再像刚才那样骂我、推我,我心里的火恐怕一整晚都降不下来,喝什么都不起作用。” 沈宁知嗤地笑了一声,一手抓起那本破旧得快要散架的书,胶装书脊朝谢康后肩上狠狠砸去,脸上却没有动怒的神色:“花言巧语一套一套的,所谓的老实男人果然都不是真老实!书上写的是这样,现实生活中也是这样。你,洗了澡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