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段段缘分擦身 段段犹似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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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远的问题并没有即刻得到回答。 米粥的香气不合时宜地徘徊于屋内,如同讥讽。姚远自嘲地想:说什么另觅新欢,原来不过是重蹈覆辙罢了。他对千里——抑或者说是旧情人梁谔的弟弟——梁谧产生的情感,从头至尾就不应在这异国存在发生。 “何解全世界都钟意于吃饭时间讨论些不得了的事。”梁谧在姚远宛如实质的目光中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先是明知故问地说了句废话:“乔治很热情吧?”他轻笑了一下,接着说:“见你端着碗回来时我就猜到,宝贝,你终于要记起我了。” 姚远被他这轻描淡写的态度惹得火大:“你究竟想从我这得到什么?”是为着玩弄这幅畸形的身体吗?分明是自己无法自拔地投身到这构筑于谎言之上的情热里,自甘做为猎物一再妥协,做尽前半生不会做的放肆情事,乃至愚蠢地设想将来。 梁谧移步到千里近前,他已高出姚远一个头了,故而可以居高临下地望他,神情语气却依然孩子气的委屈:“我爱你,只是想要你也爱我罢了。我从未奢望什么,与你厮守终生,就是我要的结果。” 姚远咬牙质问:“你爱我的方式就是骗我?” 半唐番青年垂着羽扇长睫,脆弱道:“我从未想过骗你啊,是你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我对你说了那么多小时候的事情,可你偏就记不起。明明那时候对我那么好,好到让我离不开你了,最尾却能说忘就忘。我真的好难过,好想惩罚你。” 梁谧抬起那只安好的胳膊,试图伸手抚平男人紧皱的眉宇。声音轻似薄刃、婉转多情:“想把你关起来只准见我一个,做廿四小时都只能在我身下承欢的婊子,没有我的精液便活不下去。” 姚远侧身避开他的触碰。这些淫想若放在从前,恐怕会令他无比心软性奋,此刻却只觉加倍齿冷。男人冷笑道:“你真该庆幸我想不起来,不然跟梁谔有关的人我碰都不会碰。” 千里闻言,几乎无法将那刻意放大的可怜佯装下去。姚远来维加斯散心的目的显而易见,不是他——那是否意味着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可以同姚远上床?这个意识一旦生成,想像便无法止息的扩大发散,以至令他发狂。 青年不再理会自己的伤,强硬地箍紧姚远柔韧的腰身凑上来咬吻,尽管面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暴戾杀意与疯狂的占有,但他仍用近乎甜蜜的语调说:“你敢同别人睡,我就要那人不得好死,再一片片把奸夫剁碎吞下去。” 姚远怎么也是个大男人,先前因着心生情愫温驯相让,现已彻底被梁谧的举动真正激怒,挣脱束缚后,当即不留任何情面地扬手刮了千里一巴。 这一巴掌力道之大,让梁谧脸上原已开始进入愈合期的创面瞬时开裂流血,随后肉眼可见地肿起。空气蓦然静了,可以清晰地听见姚远使力后变得急促的呼吸,甚至于鲜血和泪水滴落的声响。 梁谧被打得耳畔嗡鸣,含着泪难以置信地望向姚远,男人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着。冷漠得仿佛动手的人不是他,而被打出血、打出泪的梁谧亦同他再无瓜葛。对比早先时候的态度简直有天壤之别。那时姚远会心疼地为他哭,会为他踏遍林区煮一碗热粥。无数新鲜的记忆令梁谧在这一刻自觉委屈到顶点。 半唐番青年难过地低下头,任凭泪水便模糊视线,“我恨梁谧。由小到大我所受的全部委屈,失去的全部东西,皆因梁谧这个身份。”他不再观察姚远地反应,径自说:“我父亲同我讲过,不被祝福的杂种诞生后,遭遇的一切不幸都是咎由自取。” 梁谧如泣如诉:“如若你不是由小最疼我的哥哥的情人,我也不必忍到现在才敢来追求你。为何姚远可以对素昧平生的阿咪好,亦可无条件爱上千里,却因为这层身份说反面就反面?” 说话间青年修长的五指竟毫不犹豫地抓向面上伤口。“姚远,你真的好残忍。既然你不愿再痛惜我了,那这张脸毁了也罢了。”旧伤四周的细腻肌肤被他抠挖着翻出锈色的血肉,新旧颜色相叠令他形容变得从未有过的狼藉。 姚远亦估不到自己阻拦的动作竟比意识更快,他握牢对方的手腕,转瞬又大力甩开。男人恼羞成怒地说:“别再耍花样!” 梁谧破碎的心在姚远制止他那一霎又奇迹般地开始复原,半张脸皮开肉绽,另半张嫣然笑着时仍可称为绝色:“宝贝,你终究舍不得我。爱从来与身份无关,你为什么不肯正式自己的情感,同我厮守呢?我们可以忘掉彼此的过去,忘掉云间城,就在这里生活。这段时日你过得不开心吗?或者我们可以一齐踏遍世界,你也说过想尝试的。我向来说到做到的对不对?” 姚远却越听越气,就近拣起手边的东西砸他:“梁谧,你怎么始终绝口不提自己骗了我?” 梁谔与梁谧二人口中,似乎总有各式各样的苦衷,但没人关心姚远为此折断的柔肠。仿佛得到他的爱是理所当然的。也是,天之骄子一样的两兄弟,当真折煞世人。 是他太过愚笨。 姚远最尾解下腕间的陀飞轮钻表砸向梁谧,而后便干脆转身打算离去:“别再冠冕堂皇地谈情,其实你就是因为得不到才一直记挂。如今玩也玩够了,好心点一拍两散,留大家体面吧!” 梁谧当即从背后紧抱姚远拦住不放,委屈又凶狠道:“你别再妄想抛下我了。否则我不知自己会对你、还有你在云间城的朋友们做什么后果不堪设想的事。” 梁谧无理的纠缠与威胁、自己心中无法厘清的复杂情绪皆让姚远在被拥入熟悉怀抱的瞬间感到身心俱疲。他勉力收束怒火,对梁谧说:“放手。我可以不再同你吵,但亦暂时不想再同你见面——让我一个人冷静吧,反正我怎样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不是吗。” 梁谧闻言,加重力道收紧怀抱,面上的血泪蹭到男人衣领上:“一天,然后回到我身边。” 黎明将至未至,丝绒的深海蓝天幕上缀着零星光点,暗淡如姚远此刻的心情。 沿途河面乌沉沉仿似一匹粗布,姚远霎眼瞥去,不经意于其间望见人影。而那人竟是一度因为惨剧发生寻死的伊森。男人不作他想,倾身跃入水中拼尽毕生最快的速度,揽住对方腰肢试图将他往岸上拖。 伊森轻抚姚远的肩头示意他放松:“谢谢你,姚。但我没在搞自杀了。” 姚远狐疑地看着伶仃漂浮在水面的伊森。一夕之间他好像瘦得脱型了,因为长期泡在水里,泛起愈发病态的苍白。伊森甚至笑了笑:“水让我感觉很亲近,像她在我身边的时候。” 姚远已没法顾及自己的糟心事,仍旧不放心地徜徉在伊森身侧:“那么,聊聊天?” 伊森望着天际,感受着流水穿梭。忧郁地说:“我们俩都喜欢游泳,以前约会就爱去水里泡着。你和Miles呢?” 听他语调并无太大波澜,姚远的心稍稍落地。男人深深叹息一声,答:“事实上,我们刚吵完架。 “情侣争吵也算一种浪漫。”浪漫这个词像个忌讳,伊森说完即刻痛苦的阖上眼,“像我看过的一套戏,主人翁在赌城相识……” “不幸的是主角最终发现,对方谎话连篇。”姚远不愿提及过多私事,便顺着伊森的话头补充。 “对,”伊森无力地弯了唇角,“你也看过。” “可以说因为这部影片,我的好友才强迫我搭上飞机。”姚远还是决定说些肺腑之言:“伊森,我知自己没有立场劝你什么,失去所爱的经历我也有过,那一阵的确是天塌地陷。” “很抱歉。因为我勾起你的伤心事。” 水波大概真的有抚平情绪的作用,姚远发觉自己经已能平心静气地说:“我的亲人都已不在人世,我的生活亦遭受诸多谎言。但那都是过去时了,他们在天堂有知,同样会希望我们在余生能活的轻松些。” 其实姚远并非擅长谈心的那类。但他的说话诚恳,总有让人信服的力量:“这件事过不去没关系的,请连着她的份好好活下去。用中文说就是——此生行善积德,下辈子你们会再遇见。” “谢谢你,姚。”伊森若有所思,轻声致谢。并说:“祝你和Miles幸福。” “怎么一定是他?”姚远不自在地划了划水,激起一道浪花。“我认为他并非对的那个人。” “你和他一起时,双方都很开心。”伊森说:“这便足够。” “纵使发现对方有事瞒我?”姚远不自觉的吐露心声:“伊森,我想这段缘分应该到此为止了。” “那就交给时间证明你是否舍得吧。”伊森想了想才说:“那家伙长得一副令人神魂颠倒、无往不利的样子,也该让他尝尝挫折。” 成人后向来无往不利的梁谧,从未想过自己机关算尽,也有百密一疏的一天。自信如他,一度以为对方落入自己悉心编织的情网、拆吃入腹后只待从此相知相守了。岂料前一刻还与他柔情蜜意的姚远,不过转瞬又潇洒的拂袖而去,徒留下他心生怨怼。 目之所及的东西又再被半唐番青年悉数丢远,扔到角落。光是这样还不够。梁谧红着眼,瞪着地面最碍眼的钻表,他当然知道这是梁谔送姚远的生辰礼物,因为梁谔亦送过他一模一样的。机芯全手工制造,价值连成,拿去典当可以换两套大屋。 梁谔是何其慷慨,又何其冷酷。 钻石在灯下折射的光线几乎耀花梁谧双目。水晶表面中秒针仍不停转动。几乎是在想要一脚踏上去的瞬间,他注意到上头有不自然的刻痕。 如露如电的念头闪过。一番研究后,青年细细分辨了秒针留存的线索。是隐藏在词典中需要破解的半个坐标。规则他当然是知晓的,当年梁谔常与他玩无聊的寻宝游戏。 梁谧即刻拨通越洋电话。 “三少——?”小苏战战兢兢的接起:“有何吩咐?” 米娅的葬礼就在林区内举行。不幸的新娘火化之后与早早准备好的礼服、戒指一同埋葬。可怜的伊森却无法再放任自己崩溃,双方年迈的父母至亲仍需要他做为支柱。天空应景地降下短暂的豪雨,伊森撑着黑色的伞,孤独地伫立在水幕中,沉痛祭奠爱人。 姚远泛着泪沉默注视。旁观者尚且哀痛至此,当事人心上的伤痕恐怕一世难愈。 但优胜美地从来不是一个承载悲伤的地方。沉寂之后,转瞬又迎来游人如织,新的冒险者们背着行囊踏上天堑。生命在时光面前总被雨打风吹去,只有爱过的人会记得。 事隔三日,姚远已能与梁谧并肩坐在座椅上,痛饮河水镇过的啤酒、远眺大岩壁上的攀岩爱好者们,睡袋一个个挂在悬崖上,有风经过、夜灯便犹如萤火虫一般闪烁。 梁谧先打破沉默:“这三天发生了很多。阿远,你那同父异母的哥哥颜屹先前十数年人人都以为他已死于非命,事实上他尚在人世,只是换改身份更名为袁越,现在在做差人。而我哥当年确实是受他临终之托前来照顾你,半年前也是为他丧生。” “哥哥在你我的表中留下线索,说他亏欠的便用性命偿还,但愿我们远离是非,好好地活下去。”梁谧伸手攥住姚远,掌心的温度滚烫。半唐番青年连日被无常反复的高热折磨,精致的面容间伤痕未愈,唇色苍白如纸。衬得他的哀求分外羸弱:“我已给足你三天时间,由现在起我们和好行吗?” 姚远自始自终沉默以对,可梁谧倾身吻住他时却一反常态并未推拒。梁谧心急地伸舌舔舐他诱人的嘴唇,探寻唇缝的空隙,将舌头强势挤到他口中不断痴缠。青年一面与姚远舌吻,一面热切地抚摸他的身体。 单调的喘息越发清晰粗重,周身的欲望叫嚣着还不够。梁谧低哑呢喃道:“宝贝,我们回房?” 久病的半唐番青年在性爱后终于招架不住疲累,紧紧贴着意中人睡过去。是夜仿似有双无形的手拨乱时间。迂回的梦境缠绕着梁家三少,搅得他整晚不安宁。 在梦中他又变小好多岁,回到留着妹妹头的模样。其时梁谧与姚远尚不是无法逾越的叔嫂,而那些青春期的孤独、惨遭虐待的伤痛,通通有姚远陪伴在侧。没有别人。 睁开眼——迎接他的是黑着灯的空屋与身畔冰冷的床褥。梁谧先是颤抖着手打开吊灯,眼神在房内扫视逡巡了一番又一番,最终心灰意冷地确认——姚远切切实实地就此消失了。他不敢再次合眼,转头去看月光,却惊觉窗外早已飘起与睡梦中如出一辙的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