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黄泉散(溟月告知,抉择与忘记)
在雪挽歌和月魑如胶似漆之时,西林和郝宇乔装打扮了一番,用特殊的秘法将一身仙气暂时转为魔气,孤身深入到魔界之中,在各个险境寻觅玉林果树的下落。 与此同时,为了赚夜问的人情,在月魑的默许与支持下,九尾、蓝蝶、鬼鳄乃至魔界的妖族部落,也都派出人手寻觅。 这一转眼,两百年之期便所剩无几,可玉林果树却真的在魔界绝迹了。 仙界,月宗 “两位此行辛苦。”夜问坐在尊位上,轻轻叹了口气:“你们要是想告诉你们主子,便去吧。” 秘法结束,后遗症使得西林、郝宇精神不振,周身气息也显得虚弱了不少,抱着最后的希望来找夜问却依旧无果,他们一下子颓然了下来。 “宗主。”站在夜问身前的壁阶上,溟月踏前一步,语气镇定而坦荡:“我要去魔界。” 夜问眯起了眼睛:“你知不知道代价?” “我明白。”若他身为混血的身世暴露,对妖族远比魔族有戒心的仙界,是绝不会让他成为下一任仙尊的,溟月对此早有准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尊之事,让我去说吧。” 夜问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站起身来拂袖而去:“随你!”此子资质、悟性、品格皆是上佳,可惜终究养不熟。但若他此番去魔界,能丝毫不露声息,下任仙尊之位予了他也是无妨。 “两位叔叔,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目送夜仙尊气恼离开,溟月面色不改,转过身来一鞠到底。 西林、郝宇微微侧身,只受了半礼:“少主客气了。” 郝宇更是欲言又止:“少主,此行万望不要和妖盟发生纠葛。” “我懂。”溟月含笑一礼,手指下意识捏紧腰间的长剑,那是师尊雪挽歌送他的出师礼,就在雪挽歌前往行刺禹睿的前一日:“晚辈去了,两位叔叔保重。”他深吸一口气,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三个月后,天北雪原 “嗯?”雪挽歌一脚一脚踩着足下冰冻的雪,正走向庄园方向,却猛地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的雪地里,一个白衣青年趴在雪里,白衣被鲜血染红。这一幕令雪挽歌瞪大眼睛,好半天才如梦初醒,迅速走上前将人拖了起来。 “月儿?”雪挽歌眉头紧蹙,仙力传遍溟月的身体,半晌后眉宇间的怒气才缓解下来。多半是皮肉伤,很像是在九重天无尽丛林被凶兽群围杀所造成。 想到这些,雪挽歌四下里看了看,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此地有空间阵法的痕迹,而自己的徒儿最擅长的还就是空间法阵。想必,他是闯过无尽丛林,到达魔界之后,用仅存的仙力以自己留在他身上的印迹为引,一次性消耗完才成功定位自己于魔界的住所。 不过,溟月不惜耗尽仙力孤身来此,想必是有要事。雪挽歌眼珠子转了转,把人抱起来,转头又朝着来路走去。雪原深处的危险对他来说没什么,藏一个人并等他醒过来,易如反掌。 说来也巧,夜问因夜心成功转世踏出那一步,竟也摸到了尊级后期的边。于是,他有事来访,九尾看见夜问境界更高一层,自是提醒了月魑。而月魑素来谨慎,不会小觑敌人,便将分身收回本体,以全盛时期的气势前去相见。 因此,难得月魑不在身边,雪挽歌闲来无事,才在这个大冷天里,一个人外出卖掉自己最近炼制的那批灵器。结果就这么巧,他撞上受了重伤又耗尽仙力的溟月,还没被月魑及时知晓。 “咳咳…”温暖的灵液顺着唇舌被灌入进来,溟月咂了咂嘴,尝出了这是妖族的疗伤圣药,修仙修魔都行,就是见效慢了点,心里顿时一松。喝了一会儿,仙力耗尽造成的晕眩消去,重伤造成的伤势也有所好转,他才有力气抬头轻唤:“师尊。” 雪挽歌将药碗放在一边,拍了拍徒弟被冻红的脸:“说吧,如此冒险跑到仙界来找为师,是出了什么事情?别告诉我,夜问才尊级后期就飘了,敢对你下手。”夜问应该没这么大胆子,更别说,他上次还非说欠了自己一个人情,日后必会偿还。 溟月默默运转仙力:“师尊…”仙力护住五脏六腑,他才肃颜道:“前禹仙尊对麾下所有的封疆大吏,都下了剧毒黄泉散。目前,已有数位和您同期、排名靠前的仙将,魂飞魄散而亡。” “此毒潜伏期千年,平时无法发现,一旦发作便无解,只能被一点点熔解魂魄,在剧痛中被折磨到魂飞魄散。”说到这里,溟月的嗓音变得沙哑起来:“唯有用玉林果树的香气,才能隔段时间去压制一次,而玉林果树在两界皆已绝种。” 雪挽歌怔住,他呆滞了良久,才在溟月闷哼一声、唇角溢出血丝时,回过神来。收敛自己暴怒下外泄的气势,雪挽歌疲倦的揉了揉额角,低喃道:“这是夜问原本想偿还我的人情?” “是的。”溟月小声说道:“我们把仙魔两界翻遍了,几乎所有角落都找了,就连九重天的无尽丛林都去了不止一次。西林、郝宇两位叔叔,还因转仙为魔的秘术后遗症,回领地闭关养伤去了。” 雪挽歌扯了扯嘴角:“那你过来,就是想跟我说,我命不久矣了?” “弟子不孝。”溟月跪在了地上:“弟子只是觉得,与其让您通过夜仙尊或两位叔叔知道,不如让弟子亲自禀报。” 雪挽歌深吸一口气,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不,你做得很好。”他的失态,只暴露在了知晓一切的徒儿面前,而不是自己的属下,更不是化友为敌的夜问面前。溟月此举,孝心可嘉。 但是,谁会乐意,在最幸福最开心,以为美好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迎来这种噩耗呢?雪挽歌运转仙力游走在灵魂之中,却发现毫无痕迹,但他并不会欺骗自己——想也知道,以他原本作为月歌的特殊,不仅不会避免遭此毒手,还只可能被禹睿更加重点关注。 努力了半天毫无收获,雪挽歌脸色发青的放弃了。他对禹睿无疑恨之入骨,但对方早已死透,而死透前那句“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现在想想,本就是一种笃定的预示。 “月儿…”雪挽歌忽然叹道:“你回仙界吧,就当此事没发生过,也让西林、郝宇准备移交领地。”他解下自己原本的本命剑,交给了溟月。 雪挽歌淡淡一笑:“你的空间阵法不错,可剑术也不要落下。这把剑曾被本将与魔尊先后熔炼,你将之作为底牌,关键时刻当能保命。当然,如果你想当下一任仙尊,一定要记得灭口。” 溟月眼圈一下子红了:“师尊,您不打算告诉…师伯?” “月歌已经死了很久了,雪挽歌也很快就要死了。”雪挽歌浅淡的笑了一下:“我不能让他失而复得,再得而复失。那样,他会疯的。” 溟月抿抿唇:“可是…可是…妖城…” “我会去。”雪挽歌眸子闪了闪:“若是不行,便是命了。”炼神宗陨落那一战,他手里的血很多很多,也并不都是该杀之人。有些人罪不至死,有些人曾对自己寄予厚望,但自己全杀了,因为那个时候的他失去了月魑他们的消息,是当真处于疯魔报仇状态的。 溟月凝视雪挽歌,从地上挣扎着站起:“弟子随您一起。” “好。”雪挽歌并未拒绝:“随我来。”以他的修为,带着徒儿到妖城,委实是眨眼之间。 妖城之灵得知雪挽歌师徒的来意后,也郑重起来。不得不说,作为灵魂体的妖城之灵,在对魂魄的检查上,确实有优势,至少他发觉了毒素的存在。 可正如雪挽歌所猜测的那样,就连古籍里都视中毒便如坠黄泉的黄泉散,的确没有任何已知解法,尤其是毒素早已和雪挽歌的魂魄融为一体。 “雪挽歌…”妖城之灵迟疑道:“还有最后一个办法…凌帝诀…” 雪挽歌脸色一变:“不行!” “凌帝诀再是妖族第一至高法诀,也不是万能的。”雪挽歌的语气里带起怒意:“以凌帝诀进行魂魄双修,那是无有回旋余地的,一不小心就会让哥哥跟我一起死。” 妖城之灵无言以对,这个确实有成功率,但这成功率的确能忽略不计。以雪挽歌对月魑的在意,是怎么都不会让月魑去冒这个险的。 “那你打算如何?”妖城之灵叹气:“你要是死了,月魑会发疯。” 雪挽歌忽而一笑,笑意柔和中充满苦涩和绝望:“我还有选择吗?”他转过身来,脚步极慢的踏向城门,而溟月浑身僵硬的被定在原地,一点儿都无法动弹:“想不到,我第一次全力施展幻境剑术,会是对自己最在意的那个人。对了,帮我照顾一下月儿,我死之前他不能走。” “记忆幻境、篡改记忆吗?”妖城之灵苦笑摇首,身影消失在半空中:“你够狠,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知晓雪挽歌和月魑关系的,本就是极少数人,外人都以为他们姑且算朋友,还是面和心不和的表面朋友。那么,只要暗算月魑篡改了记忆,并说服剩下几个知情者,便能保证月魑安然无忧。 唯一的代价,是雪挽歌的逝去,而月魑的记忆里,再也没有这份甜蜜的爱情,有的只是一个竞争者、一个从敌人转为朋友的死人,这个死人曾为妖族立下大功,最终死于所杀之人提前布置好的杀招里。而岁月如梭,再过个无数年,又有谁还会在意一个死人呢? 天北雪原,庄园 雪挽歌带着一身风雪回来时,月魑恰好将热腾腾的饭菜从厨房端出来。看见人推门而入,他笑了起来:“回来正好,坐下吧。” “嗯。”雪挽歌低声应了,低头拿起筷子,不假思索的往嘴里拨饭菜。 月魑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但雪挽歌再抬起头时,已和平时一样带着几分柔和的笑容,鼓起腮帮子含糊的说道:“看我做什么?你做得很好吃,一起啊。” “哦,嗯。”月魑反应过来,也赶忙伸筷子。 酒足饭饱、沐浴更衣,雪挽歌阖眸靠在月魑怀里,忽然开口道:“我想要你。”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月魑惊讶的看着他:“你上次不是说…” 雪挽歌“唔”了一声,含糊的说道:“分身还不错啦,虽然没在下面更舒服。”他抬眸,眼睛里闪烁着星光,去吻月魑的眼睛:“现在,我想要你的本体。” “好。”月魑的神色分外纵容,伸手解开自己身上的亵衣,也解开雪挽歌的:“你来。” 雪挽歌看了他一会儿,伸手去磋磨月魑的耳垂:“我想看你的尾巴、耳朵。” “……”月魑照做了,而雪挽歌也玩得很开心,但玩着玩着也就变了味。 最后,在强烈的疼痛中,月魑隐约听见了一句话:“如果有一天我死了…” “别胡说。”月魑下意识打断雪挽歌的话,无奈道:“你比我年纪小一点儿,真要是突破失败而死,那也是我先死吧。” 雪挽歌没有看他,只继续道:“我不是说突破失败,而是意外身亡…”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月魑皱起眉头。 雪挽歌无声的叹了口气,俯下身给了月魑一个深邃的吻,手掌放在月魑心口,仙力倾洒如瀑布河流,让月魑猝不及防之下再无还手之力。 那一刻,月魑染着水光的眼眸里,理智迅速凝聚。他的表情是惊讶,是不解,是茫然,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看清楚的那一霎,雪挽歌强压的情绪直接崩溃:“对不起…对不起…”他的眼泪砸了下来,砸在月魑的脸上,生疼。 “忘了吧…都忘了吧…”仙将胡乱去吻魔尊的嘴唇,泪如雨下似珍珠坠地。 与此同时,脑海里被篡改的记忆也让月魑明白了过来。他眼中露出惊骇、怒意和不甘,开始激烈的推搡和挣扎,可早有准备的雪挽歌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最终,这场鏖战还是以雪挽歌的胜利告终。他从血腥味浓烈的床笫间起身,用最好的疗伤药为月魑治疗,也将周围的一切恢复干干净净,直到月魑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异状,才开启庄园内的传送阵,把人送回了魔宫。 半个时辰后,魔宫的书房地上多了一堆碎瓷片,九尾、蓝蝶和鬼鳄面沉似水,雪挽歌轻声说道:“就是这样,接下来还请诸位多多注意,勿要让他发觉不对。” “我们只会沉默,帮忙就算了。”九尾摇了摇头:“发现是命,发现不了是运,端看月魑的运气如何了。我总归是觉得,他有知情的权利,而你做出的选择也并不是他自愿的。” 蓝蝶凝视着雪挽歌:“你不疼吗?”见雪挽歌的脸抽动了一下,她了然叹息:“你疼,很疼。” “你随我来吧。”鬼鳄最后发话:“我是妖族目前最强的医师和毒师。”他站起身,眼睛里有些不屈的亮色:“死马当活马医,不介意吧?” 雪挽歌扯了扯嘴角,拱手道:“那就有劳了。”虽说并不相信鬼鳄哥哥有办法,但就像是他们所说,自己也痛也不甘心,那么总归还要再挣扎一下。至于兄长,他编织的记忆幻境,在逻辑和情节上没任何问题,一定能瞒过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