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点漆 剑术切磋 倔强妖狐绝望沉沦
李锦原来找顾巳的时候,钱湘正在练剑。 细长的剑身并无花头,钱湘一剑平平递出,手腕轻巧一转,收了势。他只穿着一件轻便的运动套装,短袖短裤,紧实纤细的四肢嫩生生的,他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向李锦原见了个礼。李锦原抽出玉白的长剑,简短道:“钱湘,我们试几招。” 小狐狸笑了笑,举起一只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白鲤,你学过澧水君的剑术吧,那我们师出同源,我必是不及你的。” “叫我李锦原。“李锦原起手就是一阵剑雨,抬臂疾抖,速攻而来,他并没有用上妖力。 叮叮几声,钱湘笑眼微眯,轻巧地挽了个剑花,准确地格开了李锦原疾风骤雨般的剑势,脚尖一点,旋开半步,剑刃从下向上微微一挑,恰好擦过李锦原出的第二招,借着身体的惯性压下玉龙宝剑,柔韧的身段向后一翻,细剑却轻柔一扫,剑气如风,被李锦原反手荡开。 “点漆剑法。”李锦原笑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如此扎实轻巧的手段,你的剑比白潭的更有灵性。” 昔有双鲤鱼,共修剑术,同跃龙门,化为真龙,一为白潭,执细剑点漆,追随莲湖之主;一为白澧,执宽剑雪漆,追随燧水之主。 近千年转瞬即逝,当年的点漆剑主白潭已经成为新一任的莲湖主君,而雪漆剑主白澧则湮灭无踪。 “过奖,是我爹教的我。”钱湘静了一静,“他虽然是跟白潭学的剑,却更勤奋精进。” “你直呼他的名字?白潭不是你的主上?”李锦原隐约记起,从前白潭还不是莲湖之主的时候,身边就跟着一只狐妖,但那时他刚刚痛失所爱,对什么都不上心,甚至不确定那狐妖到底姓不姓钱。他迟疑了一下,没有敢问。 钱湘却看出来了,毫不避讳道,“我的妖骨不是白潭下的手,是我爹做的。” 李锦原眉心狠狠一皱,“为什么?”痛彻骨髓、修为屡废,对儿子下这种手,是畜生吗?他忍了忍,想起钱湘提及父亲时敬爱的语气,没有骂出口。 “为了让我活下来,”钱湘直白地说,“因为我——”他看见顾巳走了过来,有些犹豫,“他被幽禁在青木宫,而我生来就是淫狐。” 李锦原闭了闭眼睛,叹道,“听闻剔骨七次可以将淫狐变成普通狐妖,所以你从青木宫活着出来了吗。”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看着钱湘,“你,可是你的伤至少……最短也花费了七八十年吧?那你的父亲在、在青木那个禽兽手里……这不可能!” 钱湘面露痛色,“我爹熬了整整一百年。” 李锦原面露不忍,却发现顾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一旁。顾巳轻声开口,“小湘,我之前一直不敢确定。所以你是钱玉峥的儿子吗?” 钱湘生的是一双桃花笑眼,可是此刻却难掩悲意,他正色道,“是,钱玉峥正是家父。” 顾巳叹了口气,冲着李锦原摇摇头,再次开口道:“是我们连累了你爹。以后你若是想留在这,我一定竭尽所能帮你。” 钱湘抬眼看了看迷惑不解的李锦原,朝顾巳点了点头,随手扯了一块毛巾擦了擦头发,径自进屋去了。 小狐狸纤细的背影使他想起两百年前那个疯狂的夜晚,他不顾一切地杀死了莲湖的旧主白鲢,重伤在身,在莲湖遇到了一个引路的白衣人。 那人面上覆着一张狐狸面具,提着灯在前面走着,到了安全的地方,他听见白衣人带着笑意的声音,“鲢鱼精暴行逆施,早该伏诛。李先生剑法精妙,不愧是澧水出身。” 李锦原擦了擦唇边的血渍,“为什么帮我?你是……白潭的人?” 白衣人似乎被他的话取悦了,半转了身,微微颔首,然后飞掠而去。 “钱玉峥……是当年跟着白潭的妖狐吗?”李锦原隐约想起来一点,“他死了吗?” 顾巳又是一声低叹,“也就这六七十年的事吧,他跟澧水君是同一年死的,所以莲湖和燧水的两位君主都痛极闭关,战事停歇。这些年平静的过了头,我都快忘了那些事了。” “唉,澧君。”李锦原出神地摆弄着那一柄玉白的宝剑,“我们这些人,竟然无一得以善终吗。钱湘……他是白潭的孩子吗?” “不,不可能。”顾巳涩然开口,“他出生的时候,算来钱玉峥已经被逐出莲湖将近十年了。锦原,那些年你一直呆在水底不肯出来,所以你不知道。你杀了莲湖的旧主白鲢,白潭即位主君的第二年,就放逐了钱玉峥,转手他就被狐族的人送给了青木宫。据说白潭攻陷青木宫的时候,救出来的只有一副皮囊。” “皮囊?”李锦原毛骨悚然,“他们、青木炼成了吗?” 顾巳点了点头,“青木那个混蛋成功了,炼成了淫骨,他们抽走了钱玉峥的骨头,白潭带着他的尸身出来的时候,几乎发了疯,把青木山夷为平地。” 妖类修炼,各有专长。白鲤一族专注剑术,天生真龙控水纵火。而藤妖青木则是以残虐的性事增长修为,于青木山上修建了一座臭名昭彰的宫殿。 青木宫,情断肠,但凡进了宫中的献妖都熬不了多久。宫主青木醉心淫炼妖骨,一心想炼成一副淫骨,可是寻常妖物如何受的了那种淫刑烈药,轻易就被驯服,根本凝练不成。 于是青木藤妖就向狐族讨要一只修为高深、坚韧难折的天生淫狐。 天生淫狐极难出现,更何况修为心性符合条件的狐妖,都是地位超然,怎可亵玩。 直到钱玉峥被新即位的莲湖龙王放逐。 再合适不过的贡品了。 可是这件事,直到最终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才被揭露出来。 “习剑可正心神,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要学爹爹,”钱玉峥欣慰地看着少年澄澈的眼睛,“要走什么样的路,你自己选,爹没有资格限制你。” “湘儿,爹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给你了,如果有机会,你就走吧。” 钱湘跪在紧闭的石门外,哭得声嘶力竭,他不断地用手去抠抓紧闭的门缝,抓得指甲翻起,门上全是道道鲜血。可是沉重的石门依旧紧闭着。 “啊!爽死了!顶到了啊!玉奴好爽啊!再来啊啊啊!”放浪的媚叫从门内传出,却听得妖狐少年哭倒在门边,“爹,爹爹!你们放过他吧!放过他吧……” “啊啊啊!别走啊!再给我……求求你们,骚逼痒啊,痒死了……上我啊!操死我啊!” “快一点,要来不及了,莲湖的人就要攻上来了!” “莲……阿潭,啊啊啊啊!不要!别碰我!” “他怎么还有理智!你们给我上他,拿药来!” “是,碧枝大人!” “呜!呃……不!不……不要……”嘶哑的哀鸣渐渐消弭,接下来有是语无伦次的媚叫,“不要,呃啊那里!那里好厉害!爽啊!玉奴好舒服,好舒服啊!” “插进来!快啊!好满……好棒啊……” 钱湘不知道在门口抽泣了多久,直到里面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然后一切都安静下来。他呆滞地看着石门打开,青木宫的副主严碧枝提着一袋血淋淋的东西出来,看也不看匍匐在地的钱湘。 小狐狸连滚带爬的往里冲,哀泣着凑到血泊里的钱玉峥跟前,小心地用鼻子去蹭父亲的脸颊。 “唔,湘……”钱玉峥已经失去妖骨,滔天的淫欲消散,只剩下一点微末的妖力,“湘儿,别……爹爹脏……你的手怎么流血了,爹没有保护好你……”他的眼神空茫,生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着。 “爹爹不脏的,爹爹是最好的人。”小钱湘并没有再哭,乖巧地蜷缩在奄奄一息的父亲身边,钱玉峥浑身被污血和浊精沾染得腥臊难闻,可是眼睛里的空茫却渐渐退去,露出一点昔日干净清澈的眼神来,“我的小湘儿,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何吞击破房门,却不见逃逸的敌人,只看到血泊里倒着两个人,他对上妖狐的眼睛,猛地一震。 “这是……玉峥?怎么可能!来人!快叫主上来!” “公子,这人一看就已经被玩残了,恐怕有损主上令名——” “损个屁!”何吞把匕首架在长老的脖子上,“若是晚了,主上发怒,你们谁也讨不了好!” “何……何公子,”钱玉峥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他来了吗?” “来了,玉峥,你再、再忍一会儿,主上马上就来了!”何吞咬着牙给这副残躯输送妖力,可是杯水车薪。 奄奄一息的妖狐似乎想笑一笑,却没能做到,“他来……救我了。” 何吞不忍去看他的眼睛,低头应道:“是,是。他来救你,你再撑一会儿,求求你再撑一会儿……” 白潭冲进来的时候,几乎是脱力地跪倒在妖狐的跟前,“玉峥?我来了,我来了……你怎么了,你——” “阿潭,你来啦。对不起,我撑不住了……”钱玉峥艰难地睁开眼睛,“钱湘那孩子,是干净的,你带走他。” “玉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我来晚了,”白潭不敢碰触钱玉峥伤痕累累的身体,低声道,“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走。” “对不起,对不起,玉峥……玉峥?” 青木山巅,龙吟悠长,痛若裂石,久久不去。 千里之外,燧水深处,血染碧波,不可一世的燧水君无措地抱着白澧冰冷的尸身,瘫坐在暗无天日的水底。 此时的李锦原,安静地蜷缩在空无一人的印水宫,抱着一袭黑色的旧袍,怔怔地看着水流吹皱那些破败的鲛纱。 门咔嗒一响,有人恭敬地说道:“绡殿下,在下是季游,是新来的——” “新来的狱卒吧,”少年的嗓音清脆,微微侧头,露出秀美的侧脸,“我早就不是什么殿下了,叫我季小小。” 季游被他的姿容一摄,险些失语,继而笑道:“那怎么行,不然季游就称您为老爷吧。” “随便你。”季小小又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去做饭,我饿了。” “是,老爷。” 那是龙王时代的殒落,也是现世时代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