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
孟余朝心情不错。 孟至这态度,明摆着不赞成也不反对,但于他而言,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张芝那儿,虽对谭欢抱着怨气,但她总归心软,跟谭欢处了近二十年,又一直觉得对不起他,他要坚持,她也不会做什么。 其实按着孟余朝的想法,只孟至那儿同意便算了,张芝如何他并不是多在意,但奈何谭欢倒把这个后妈看得重。 他回去谭欢家的时候,谭欢早就醒了,女人昨儿个夜里遭了不少罪,起床浑身都酸痛,尤其大腿根部,大概因为长时间劈开,那块肌肉碰一下就疼得慌。 她慢慢磨蹭着去给他开门,孟余朝瞧着她怪异的走路姿势,忙从后面搀扶住她:“怎么了这是?” 谭欢看了他眼没说话。 男人很快领悟过来:“腿疼?还是那地方疼?今晚我轻点儿,就弄一次,很快的。” 他身子又没问题,这事儿做得愈多就愈持久,谭欢压根没把他的话当真。 “孟余朝,晚上能歇歇么,我身子真不大舒服,你昨天弄得太久。”女人开口道。 “好不弄,姐,昨晚上可怨不得我,不是我挑起的。”她过来就咬他的鸡巴,谁受得住这刺激。 谭欢却问起他别的事:“一中十年同学会你要去?” 孟余朝像是压根都不记得这了,帮她把饺子重新热了热,站在微波炉前想了会儿道:“哦,上次那个潘俊元联系我,就我们以前班长,他自作主张替我应了,我不打算去,怎么,他找到了你了?” “嗯,把我拉进个群。” “那群我另个号加的,基本不看,你要去参加么?你要去的话我跟你一起。” 不过孟余朝可不觉得谭欢有那个兴致,她班上同学处了三年,能不能认全还两说。 女人果然摇了摇头:“我不去。” “初七才上班,不然我们找个地方去玩几天?” “再说吧,我上半年还要考证,书还没看完,明天还有事要出去趟。”谭欢咬了口饺子。 孟余朝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笑:“没想到你胆子那么小竟学了医,那尸体不害怕么,你们要上解剖课的吧。” 谭欢手微顿,心想活人可比实验室里的大体老师恐怖多。 “还好。” “你现在这家医院不是也忙么,毕竟是私立,以后晋升渠道少,上次我帮你打听了下,军区总院那科室也缺人,这两天我陪你去看看?” 谭欢不是不清楚,军区总院要一般的公立医院难进:“我现在主治医师资格证还没拿到。” 孟余朝看着她说:“人家也不一定要这个。” 她低下头:“还是先考证。” 两人能好好坐着说会儿话,孟听她话里的意思,能觉出她的软化,哪还有不应的道理。 …… 他的好心情也只维持到了第二天上午。 谭欢一早就在家收拾行李箱。 孟余朝这才知道她昨天说的有事是要回去东市,在这之前她半点都没透露过,连他妈那边都不知道。 “机票早订好的,我回去看我妈。”谭欢脸色淡淡的。 孟余朝楞了半拍,意识到她说的是她亲生母亲。 因为谭欢执意要求,她最后还是一个人回去了东市。 谭知行和她外婆的老家都住在东市下面的一个县城上,只不是同个镇,以前两家认识,后来谭欢她妈过世,谭欢就养在她奶奶家。 谭欢其实对她妈没一点印象,墓碑上的女人一年见一次还是觉得陌生。 公墓里头的管理员大概也没想到这还是正月初二就有人过来扫墓,而且都快到傍晚,他奇怪地看了谭欢几眼。 墓碑已被管理员打扫得干干净净,白洁的菊花仍未枯萎,谭欢蹲下身,在吹动的风中依稀能嗅到属于它的淡淡清香。 她在墓前跪了两分钟。 这么些年来,坚持来看她的也就仅剩下谭欢。 谭欢一直没有说话,静静地,直到泛红的斜阳肆意落下,将四周染成血一样的颜色。 残阳如血。 站起身,谭欢眼眶微微发红,低声开口。 “妈妈,我大概有几年不能来看你。” 家里并没有人。 谭知行和张芝都不知道她回来了。 谭欢以前住了许多年的卧房还留着,隔壁孟余朝的也是,连他以前上高中时候得的证书都好好地摆在他房间桌面上。 客厅里挂了张全家福,张芝和谭知行坐在前面,两人身后站着孟余朝和谭欢,一家四口瞧着温馨,这半路组的个家庭还像那么回事。 谭欢跪在沙发上盯着照片看了会儿,因为父母挡着,谁都没有察觉,照片上女孩悄悄牵住了男生的手。 谭欢看着照片笑,最后幽幽长叹了口气,这些个画面,曾经某个时段渐渐地模糊,现在却又如此清晰。 她在家里住了一夜,被子大概有段时间没晒过,东市这儿又不像京市那么干燥,冬天被子潮乎乎的,裹在身上很难受。 谭欢勉强睡下,第二天就喊了辆网约车去机场。 等她上了飞机,手机调到飞行模式,这会儿,京市国际机场里男人已经连拨了三四个电话过来。 手机里永远都是机械的提示:“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谭欢并没有开通提醒短信,她对此一无所知。 直到午后孟余朝所乘坐的飞机在东市停下,谭欢正迷迷糊糊趴在沙发上打着盹儿,手机却突然响起。 “喂。”她看了眼屏幕上孟余朝的字眼,有气无力应了声。 “姐,我在东市机场,你这会儿在家里么?” “我回京市了。” “……” 孟余朝有些烦躁,心里憋着又不知道对谁发,最后踢了脚自己扔在地上的包,咒骂了声。 他借着同学会来东市,班长潘俊元那儿他早上应了,总不好临时反悔。 晚上七点,孟余朝准时到了海星大酒店,被服务员引进包厢时,里面摆了四五桌,男男女女已经围着桌子坐了,他大概是到得最晚的。 孟余朝不像谭欢,当年跟班上同学关系都不错,一眼认出了好几个熟悉的面孔。 毕竟是一中的尖子班,如今大家都混得不差,各行各业里头的都有,有在海外的,有科研的,还有自己创业的。 听潘俊元说,班上张成毕业后和几个朋友一起搞了个品牌,如今已经到了三轮融资,身家早过亿。 这样看来,孟余朝的履历也就不那么好看。 但架不住他爸常出现在电视里头,一家子都是不可说。 大家也是当年孟余朝出事后才知道他家的背景,那会儿学校门口停了辆军车,走在最前面的那人穿了身军服,肩章上三颗金星,说是来给孟余朝办休学手续。 见孟余朝进来纷纷默契地起身对他打招呼。 大家大都二十七八岁,忙着事业,基本还没有结婚,当年因为孟余朝这张面皮,还有他成绩滤镜,喜欢他的女生不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半点都没长残。 他身上落了好些道目光。 “赵老师。”孟余朝走过去跟班主任说了几句话,然后找了个空位坐下。 耳边擦过道声音:“孟余朝,我是吴桐。” “你好。”孟余朝应了声就不再说话。 包厢里有个小型的台子,潘俊元站在上面:“人都来齐了吧,来齐了就请赵老师上来讲两句。” 席中孟余朝一直兴趣缺缺,他翻着手机,看夜里有没有去京市的机票。 谭欢现在对他的态度不冷也不热,他根本猜不出女人心里想的什么。 孟余朝心里想着事情,不自觉地抿起唇,在旁人看来,不免有几分倨傲,疏离冷漠,来给他敬酒的人也少了。 却不期然听见了谭欢的名字。 “哎,班长,你不是说以前我们班上那个谁,谭欢,她不也要过来的么,怎么没见到她。”孟余朝不动声色地往声音的方向看了眼。 潘俊元无奈道:“之前她好好的,答应了说要过来,哪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今天群退了,还把我给拉黑。” “算了,不来就不来吧。” “听说她也在京市?” “据说是的,班长上次联系过吧,我都没跟她说过几句话。” “我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道她还是不是以前那样……” “……” 大家都近三十的人,说话不再像年轻时那么口无遮拦,但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大家都能听出来。 本就有些喧闹的包厢内,此刻突然清晰地传来一阵躁动声,是杯子碎落在地的声音,清脆地刺耳。 孟余朝打翻了手中精致的瓷杯,上面美丽炫彩的图案瞬间成了支离破碎的纹路,哗哗地坠地。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动静,大家顺着声音望过去,孟余朝脸色淡淡地,端坐在那儿勾唇轻笑道:“抱歉,刚才手滑。” 身上熨烫得整整齐齐的衬衫,这会儿被茶水浸湿,男人不慌不忙拿纸擦拭了几下。 隔了会儿,又抬起头对着桌上人道:“不过谭欢就不劳大家操心了,她现在过得挺好的,本来说要跟我一起过来,只是家里临时有事要她处理。” 声音不大,可桌上每个人听得真真切切,包厢里顿时就安静了,众人皆诧异地向孟余朝望去。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一时竟没人再说话。 孟余朝这意思,太过暧昧,怎么都听着不大对劲。 而且他脸上虽一直挂着笑,可并未到达眼底。 最后还是他们的老师出来打圆场:“大家别光顾着说话,这菜都凉了。” 大家在社会上爬滚几年,哪个不会讲几句场面话,很快都转移了话题,聊聊最近的国家政策,股市涨停,都是些无关痛痒的。 推杯换盏酒水饮料下肚。 似乎没人继续关注这一小插曲。 倒是坐在他身边的吴桐跟他说了两句话:“孟余朝,今年下半年我准备回国发展,到时候去京市老同学多聚聚啊。” “好。”孟余朝敷衍道。 他没什么心情,勉强撑到宴席结束,连下面续场的活动都没兴趣参加。 至于这些个老同学在背后如何嚼舌根,他不想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