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免教生死作相思(宋昭阳难产,赵恪情绪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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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昭阳是二月十三上午发动的,才听她大叫一声“要生了”,一早便备下的产婆,便反应迅速,当即将她送入了产室,虽是有些惊慌,但仍是一一安排着一应事宜,当真显出几分过人之处。 可待许柔准备通知前朝的时候,一直咬着唇不肯发出半点声响的宋昭阳,却是拉住了她的手,并不说话,只是坚定的摇头。 “娘娘!”许柔接过产婆手中的参片,小心翼翼地压在宋昭阳的舌尖,“临盆之时,王爷和相国大人怎能不在您身边?” “前面还在早朝,我这边一时半会还生不出来,莫打搅了他们。”宋昭阳摇了摇头,这室内参与她生产的足有二三十号人,眼下她这贤后姿态,自然有人帮她流传,因而这戏便要做的全套,“陛下年幼,即便是来了,也不过是给他徒添惊吓。只叫人接我母亲入宫便是,旁的人都不要大肆惊动了。生产之事本就凶险,人多无益。” “是。”许柔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却是点了点头,“奴婢这便一一吩咐下去,小厨房已经给娘娘煮了鸡汤,您且喝上一些,也好攒点力气。” “别怕,我又不是第一回生了。”宋昭阳瞧着许柔面色这会已经是惨白惨白的了,倒是反过来安慰于她,“再给我拿几样点心来,你们也一道填填肚子。” 见的许柔重重地点了点头,宋昭阳心中倒是觉得有些荒诞的可笑,她的芯子也是第一次经历生产,又是这么个注定难产的身子,她竟然还有心思扮演贤良太后的角色。 才喝下鸡汤没多久,宋昭阳便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方才腹中只是隐隐作疼,她尚能在许柔的搀扶下半坐着身子,这一刻,却是疼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只想大声尖叫。 “娘娘,这会宫口开的还不够,很是要得一会呢。您得忍忍,不能叫,要省着力气才行。”产婆瞧着宋昭阳这霎时便出透了汗,惨白了脸的模样,心中也是暗道不好。太医数月前便开始担心宋昭阳这胎生产时怕是要危险的很,可饶是做了心理准备,这些产婆瞧见她露出难产的征兆时,仍是惊慌不已。 “本宫知道。”宋昭阳紧紧攥着许柔的手,力道大的让她手背一阵阵泛白,才能维持自己说话的艰难平稳,“我与腹中孩儿的性命,就尽数交在你们手上了。若是本宫,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你们的富贵荣华享之不尽。若是本宫或是这个孩子有任何差池,你们是何等下场,不用我多说。” “你们都是本宫信得过的,也都不是蠢笨之人,该如何做,都清楚了吧。”说完这句话时,她额角已经是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孔颜色煞白,却仍是透着一股子叫人不敢直视的威势。 想到月子里多半是不能洗澡的,宋昭阳便又强撑着叫人服侍自己洗了个澡,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明夫人终于也到了宫里。宋昭阳被许柔扶着半坐在床头,瞧着一贯优雅得体的贵妇人,步履匆匆,这样冷的天气里,额头上还有可见的汗珠,心头也不由得一热,眨了眨眼睛,竟是要落下泪来。 这殿中的奴婢,有几个是自幼跟着明瑶的,瞧见明夫人来此,便一时都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 ”母亲...”宋昭阳握住明夫人的手,两人的手心,这会都是汗湿的,“这会还在上朝...你来了,我便安心了。” “娘娘...”明夫人的眼眶这会也是红的,却还是强撑着对她微笑,“省省力气,不会有事的。” 疼痛开始越来越密集,宋昭阳这会即便是强忍着,也没有办法压下痛呼,出口的声音一声尖利过一声,只觉得连呼吸都是痛不欲生。 嘶,生孩子还真是疼啊,宋昭阳想着,耳边又是产婆的一声:“娘娘用力!” 她的手,这会紧攥着床幔上垂下的两根系带,口中咬着明夫人方才给她的绣帕,许柔坐在床头,和明夫人两个不间断地擦着她额头不住流下的汗水。 “娘娘,用力啊!奴婢们已然看到小殿下的头了,您再加把劲!” “啊!”宋昭阳的声音这会已经有些凄厉,“本宫...用不上劲了...” “快!快给娘娘把参片含上!”有经验的产婆瞧着宋昭阳面如金纸的样子,便知道她这是已然脱力,可孩子却连头都没露,这样下去必然难产,当务之急就是要顶住她的这口气。 口中被塞入一片参片,宋昭阳听见耳边明夫人的声音也带着颤抖:“娘娘把参片抵在舌尖,不要吞下去,含着,再坚持一会,娘娘,你一定得坚持住!” “娘,好疼,我不生了,我不想生了!”宋昭阳饶是心智成熟,可内里的芯子,也不过是个才二十五岁的姑娘,自从进入明瑶的身体以来,殚精竭虑,没有一日能够松懈,在生产剧烈的疼痛下,她本就脆弱不堪的心神,终于濒临崩溃,“赵恒,你这个混蛋!” 太后娘娘生产之时咒骂先皇...身边满头大汗的产婆和侍女们也不由得怔愣一下,却又都默契的装作没有听到一般。 宋昭阳骂出这一句,却是感到痛快许多,正待骂出第二句的时候,脑中忽然响起系统冰冷的提示音。 “警告!玩家出现难产症状,请问是否服用顺产丸?” “能不能等一会,赵恪还没有过来。” “请在十分钟之内服用,否则会有危险。” 不知道别人生孩子是怎样的感受,宋昭阳只觉得不过是这几句话的功夫,她便连骂人的力气都要没了。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下的甬道正在被撕裂的疼痛,能够感觉到液体不断从中涌出,仿佛她的生命也在随之快速的流泻。 “娘娘!娘娘!”明夫人只觉得握在手中的力气越来越小,不由得也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太医呢!快进来瞧瞧,娘娘这是怎么了!” “瑶瑶!”寝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快速地脚步声,宋昭阳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这会也颤抖的像要破音,“你怎么样,疼不疼?” 宋昭阳若是有力气,这会定然要笑着骂他一句,蠢。哪有女人生孩子不痛的?但很快太医就来到了她的身边,她这会眼前已然有些发黑,在半睁半阖的眼皮之间,她清清楚楚地瞧见他们的脸色都灰败的很。 她这会倒是唇边勾出一个笑容,说话的声音已然低的都要让人听不见了:“是不是,不好了?你们,尽力医治,保住这个孩子,听懂了吗?” “娘娘...”明夫人再忍不住泪水,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来保大人的话,母亲和皇嗣之间,无论母亲何等高贵,都比不过这个皇嗣,更何况这个孩子是先帝的遗腹子,更是意义非凡。 被拦来寝殿外的赵恪,额头上都是汗水,二月的天里,他穿着一身玄色朝服,不安地踱着步。他略通医术,自然也知道妇人生产时,不好贸然进去不单单是晦气这么一说,也极有可能把外头的脏东西带给她,便也守着规矩站在外头。可是他方才与她说话,却没半点回音,太医进去这么久,里头却连一声呻吟都没有。 “瑶瑶!到底怎么了!你疼就叫出来,不要忍着!”赵恪这会脸色惨白惨白的,她这胎怀相凶险,十个月来他没有一日不提心吊胆,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自己是如何的无能为力,“太医呢!到底是怎么回事?若娘娘有什么不测,你们提头来见!” “啊!”突然内寝传出一声都难以用惨叫形容的声音,赵恪高大挺拔的身形,随着这一声,都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往前踉跄几步,扶着寝殿前支起的屏风,才站稳了身子。 “瑶瑶,瑶瑶!”赵恪一双眼睛这会已然充血的通红,整个人的状态都近乎癫狂,目光凶狠地落在守门的内监身上,“放开本王!” “赵恪。”明瑶的声音,在内殿中传来,虚弱的几乎没有声响,赵恪却浑身颤抖,“别进来,我现在很丑。” 其实寝殿并没有门,不过是一道门帘,一扇屏风,可他却看不到此刻的她。赵恪要被这个念头折磨的疯魔了,理智再不能左右,只剩下本能的情感。 赵恪解开自己身上的朝服,脱到只剩一身雪白中衣,里里外外侍候的人,都被他这举动骇的愣在了远处。 赵恪一把挥开挡在面前的人,冲进去时的模样,带着近乎绝望的气势,疯狂又悲哀。 “瑶瑶...”赵恪颤抖着跪在宋昭阳的床前,围拢在她身边的太医,低头退开,恨不能将头埋到地上,极力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疼不疼,嗯?” “蠢...”宋昭阳摇了摇头,又喘了口气,才缓缓地道,“生孩子好疼啊。” “我在这陪着你,别怕。”宋昭阳想要抬手摸摸赵恪,却没有力气,赵恪便将头贴在她的肩头,语气温柔的叫人只觉得心酸,“再坚持一会,好不好?” “好...”宋昭阳的眼眶里,泪水一直在打转,在赵恪进来之后便站起身的明夫人瞧着他们两个这番情态,早已忍不住泪流满面。 “你若是疼,便咬我。”赵恪拿起掉在她胸口的那块帕子,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唇边,“现在乖乖地听话,用力。” 宋昭阳张了张口,泪水终于流了下来,落在赵恪的面颊上,滚烫烫的。 “提醒玩家,还有一分钟,是否服药?” 服药。 “确认使用顺产丸,药物生效时间二十分钟。” 还真是贴心,给我留了这么长的演戏时间,宋昭阳这一刻竟然觉得有点荒诞的好笑。 太医院院判在赵恪杀人般的眼光中,颤颤巍巍地开出了一张催产的方子,便又颤抖地跪在一旁,不敢直视太后与摄政王。 赵恪一口一口将催产药喂进宋昭阳的口中,然后又给她重新放了一片参片含着,在一旁插不上手的明夫人瞧着赵恪的动作,心中酸楚无限。女儿两次生产,她都陪在身边。上一次生当今皇帝的时候,赵恒虽也在外头守了一夜,可更多的还是对长子的期待和喜悦。这一次赵恪跪在女儿床头,喂她吃药的动作虽然简单,却熟稔的很,显然是做惯了这个动作,他此刻的慌张与恐惧如此真实,要知道宋昭阳生的,算得上是他的仇人之子了。 宋昭阳喝下药以后,很快已然麻木的疼痛便再度袭来,产婆喊着用力的声音一遍一遍的叫她握紧拳头,恨不能用上全身的力气。 “啊...啊...啊....”宋昭阳早便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却也知道自己这会一定狰狞的可怕。 可赵恪只是用力的攥着她的手,目光温柔又焦虑,一遍遍地在她耳边颠来倒去的说着:“瑶瑶,别怕,我在,我在这。” 忽然一股热流像是喷涌一般的流出,宋昭阳对于死亡的认识,从来没有如此的清晰过。她看到产婆和太医的脸色,一下子失去了全部的血色,而她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力量,也迅速的流逝着。尽管她相信系统的靠谱,可疼痛还是清晰的加诸在她的身上。 ”瑶瑶?瑶瑶?”赵恪瞧着宋昭阳本就惨白的脸孔,在这一刻显出灰败的颜色,就仿佛一朵盛开的花朵忽然凋谢一般,几乎是猝不及防地,“娘娘这是怎么了?太医!太医!” “娘娘...殿下...老臣斗胆问一句...若是...该保哪个?”太医院院判几乎是以必死的心情问出这句话的。 果不其然,在静默的一刹那之后,赵恪的眼睛已经红的近乎癫狂,往日的儒雅从容半点不见,仿佛穷途末路,绝望至极。 “我要母子平安!若是太后有何闪失...”他话连一半都没说到,便哽咽地再不能吐出一个字。 “恪哥哥。”宋昭阳在人前从不曾如此称呼赵恪,赵恪听见她这虚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像是刹那被安抚住了一般,立时凑近她的脸孔,几乎是贪婪地看着她,仿佛眼前的她依旧是往日里倾国倾城的模样,“难产之事,早有预料,同太医们,没有干系的。” “别说话了,嗯?”赵恪摇了摇头,握住了她的手,几乎是祈求般的语气,也意识不到其实他早已泪流满面,“你不会有事的,你还要看着陛下长大,你还要和我,一起,纠缠到死。” “若我真的不行了,恪哥哥帮我保住这个孩子,好不好?”宋昭阳虚弱的笑了笑,赵恪如此的反应,叫她也恍惚了自己到底是真的在经历生死离别还是在演戏,“虽然她从一开始就是不被祝福的,可她既然来了,我就想让她也能看看这个世界。” “不!不!明瑶,我说过的,若是你有什么不测,那些你珍视的,我通通都会毁了!” “陛下年少,没了父亲又没了母亲,你便是他的依靠了。我就最后求你一次,让他快乐的长大,无所谓是皇帝抑或不是,不要让他再受,我们的苦了,好不好?” “我不答应!你自己看着他长大,否则,你信不信,我这就抢了他的天下!”宋昭阳从未见过赵恪如此失态,如此卑微,哭的不能自已,绝望至极,“明瑶,我求你了...求你了,不要放弃,好不好?” “恪哥哥,我好困,好累...”太医仍然在止血,宋昭阳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药怎么还不起作用。 “瑶瑶,你答应要和我一起再去看大林寺的桃花,再有一个月,大林寺的桃花就开了。”赵恪看着她的眼睛一点点的闭上,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被冻住一般,“不要睡,别走,别走!” “生效!” “娘娘的血止住了!” “快,小殿下露头了!娘娘,再加把劲,马上就要出来了!” “啊!”几乎要昏迷过去的宋昭阳忽然觉得四肢又重新恢复了力气,剧痛,尖叫,她只觉得铺天盖地都只剩下了疼痛。 身下忽然一送,压迫感陡然消失。随后一声婴儿的哭声,终于在殿内响起,在浓重的血气中,将愁云惨淡的气氛刹那划开。 “哇!哇!”此刻宋昭阳已经虚弱的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使用假死丸。” “确认使用,倒计时5,4,3,2,1...” “恭喜娘娘是个小公主!” “瑶瑶,是个女儿。”赵恪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将目光从那个被产婆抱着清理的小姑娘身上转回宋昭阳的脸上,“瑶瑶?瑶瑶!” 宋昭阳在昏迷前,最后的一个念头便是,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