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二章、天启

    降临，是个专用名词，只有三大主脑以最高权限的化身出现时，才被称为降临。

    而三大主脑同时降临的情况，更是极其少见。

    他们坐在会议桌前，首座是帕萨乌斯大祭司托尼，左右则是审判主脑贾斯廷大祭司本尼，战争主脑奈伦娜大祭司斯特兰奇。再往下则是艾尔弗莱克和鲁伯特，史蒂夫和布鲁斯，以及坐在末尾的威什。

    过了不久，会议室内的投影突然闪烁起了光芒。

    伴随着隆隆的马蹄声，一个手握标枪和盾牌的高大身影，乘坐着一辆马车，从远而近地出现在投影之中。

    她有着一头乌黑卷曲的长发，美丽的容颜，身形矫健而挺拔，穿着金色的战裙。但她并没有虫族的触角和尾勾，而且多出了一对饱满丰润的乳房，被坚硬的金色胸甲包裹。

    虫族并没有女性形象，但在与泛宇宙的外星种族接触中，他们也知道很多外星种族的雌性都具有乳房或类似作用的器官。尤其是泛宇宙和虫族最为相似的大类别“类人形生物”，其中的男性与虫族的外形极为接近，而他们的女性就是这种形象。所以层次较高见识广博的虫族都不会对这一形象感到奇怪。

    实际上，作为或许是虫族中唯一一位母性形象的存在，战争主脑奈伦娜为何会是女性，并且有着明显突出的母性特征，在多年研究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战争是虫族之母。

    虫族是天生的战士，他们的使命就是战争。

    三大主脑显现出来的化身大小和复杂程度，与他们具有的权限程度息息相关。日常生活里大家几乎只会接到署名的通知，像亚当和海雅那样能够看到一个虚拟头象已经是关系非常紧密。而眼下全身出现，并且形象如此恢弘的，则是他们最高权限的体现。

    紧随战争主脑奈伦娜之后，金色的光芒伴着宏大的音乐响起，穿着金色长袍手持天平的男性形象迈步走来，他和虫族的形象也有差别，最大的特点是他有三对手臂，后面的两对手臂高举，握着法典、长鞭、花环和伞，前面的两只手则一手拿着权杖，一手竖起，做立誓的手势。

    审判主脑贾斯廷的形象同样充满了象征意义，法典象征法律，长鞭象征刑罚，花环象征自由，伞象征保护。法律是自由的界限，是民众的保护伞，更是惩恶的依凭，而法律最重要的原则就是公平公正。

    最后要出现的，自然就是帕萨乌斯。对在场的虫族来说，几乎都多多少少见到过前两者的高权限化身，只是没有今天的权限形象那么完备。而见到帕萨乌斯的机会就实在太少了。

    帕萨乌斯管理着最多的事物，但也是和所有虫族最远的，他大部分时候，都只是文件末尾的署名。

    在一片浩瀚的星云之中，展开六对透明羽翼，头戴王冠，手握权杖的帕萨乌斯走了出来。他拥有虫族中最为威严刚毅的相貌，但却既有雌虫的触角，也有雄虫的尾勾，他是个兼具两性又超脱两性的存在。

    三大主脑到达之后，画面并未就此停止，在一片浩瀚的水流中，披着蔚蓝纱衣的海雅也以完整身躯的形象走出，站到了帕萨乌斯身边，只是她的形象比三大主脑要小一半。

    面对这四个仅仅是投影而来，却如神只般可畏的形象，在场的虫族都有些紧张。

    “布鲁斯，请你先简要说明一下情况。”托尼对布鲁斯说道。

    布鲁斯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尊敬的三大主脑，尊敬的三大祭司，我是布鲁斯……”

    “直接开始吧，布鲁斯，三大主脑知晓一切。”托尼说道，“你直说重点吧。”

    布鲁斯点了点头，打开了随身的投影球说道：“诚如在场各位所知，我一直负责着海雅研究所虫族繁育方面的研究，长期致力于解决困扰虫族的生育问题。”

    “大家都知道，黑暗时代后，雌虫和雄虫由于念力压迫的问题，导致生育率急剧降低，成了已经关系到虫族存续的大问题。”布鲁斯这番话其实只是对鲁伯特和史蒂夫说的，“在此之前我们探索了很多方向，不过……简单地说，他们都失败了。”

    “眼下，我们的研究有了全新的突破，一切都只因为一个特殊的雄虫。”布鲁斯晃了晃手，画面一变，出现了亚当的一张街拍，“亚当，出身黑区，因服公民劳役加入特摄教育部，他的特殊之处大家肯定都知道，他不受雌虫念力压迫的影响，几乎具备了历史上雄虫念力抗性最强时期的水平。”

    “原本，我一直在研究他身上是否有某种特殊的基因或者结构变异，导致了他具备如此特殊的天赋。”布鲁斯说道，“但最近，我的助手威什，一位曾经发誓守戒的蝉族，出于对亚当的爱慕，打破了他多年的守戒，发生了性关系。”

    冷漠如威什，这时也强撑着一张冰冷的脸，试图掩盖脸上的一丝红晕。

    “然而令我意外的是，威什在打破戒律之后，他本该完全倾泻消失的念力，竟然并没有完全失去，但是，经过我的研究，他确实失去了守戒冥思期间积累的念力，保留的只有他正常的，本该具备的念力水平。”

    听到这番话，托尼和本尼的表情都微微一变，唯有斯特兰奇若有所思地说：“所以说，这个亚当，让威什豁免了念力方面的惩罚？让一位蝉族，在破戒之后，依然保持着正常的念力？”

    “事实上不止如此，我觉得威什的念力似乎还发生了一些变化，但可能因为他只和亚当发生了一次关系，所以这种变化不太明显，而现在，他已经没机会和亚当继续发生关系了。”布鲁斯耸了耸肩。

    “不过这一特殊情况，也给了我全新的思路，之前我的研究都集中于亚当本身的基因和身体结构，完全没有从念力层面去考虑，各位想必也清楚，作为宇宙中最善于应用念力的种族，我们对于念力的研究其实并不够深刻，真正掌握念力奥秘的，并不是我们。”布鲁斯略显敬畏地说道。

    “我们调阅了布鲁斯博士的研究，最终确认，亚当的念力之中，藏有一段全新的讯息。”帕萨乌斯在此时开口，他的声音并非是单独的声音，而是仿佛无数个声音在同时说话，又无比的整齐，因而形成了宏大的共鸣，“经由三大主脑共同确认，我们在此宣布，亚当，为奈瑟虫族第12次天启。”

    “在此，我宣布至高指示，全力寻找亚当，或亚当遗留的一切生物痕迹，并赋予该行动最高优先级。”帕萨乌斯宣布之后，投影微微闪烁，三大主脑的身影在画面中越走越远，如同飞入了云端。

    海雅落在后面，她的目光温柔地看向了艾尔弗莱克：“艾尔弗莱克，请全力找到亚当，为了虫族的未来。”

    说完她也离开了。

    三大主脑与海雅的降临结束了，会议室内却久久没有声音。

    “竟然真的是天启……”良久之后，托尼才轻声说道。

    无论是鲁伯特还是史蒂夫、威什和布鲁斯，都有些迷惑，唯独艾尔弗莱克似乎有所预料。

    “请几位先出去吧。”托尼对鲁伯特等雌虫温和地说道。

    这让他们几个无可奈何，马上就要听到重大的秘密，偏偏，他们权限不够。

    “都已经这个地步了，让他们听听也没什么吧？”艾尔弗莱克说道，“接下来说不定还要他们的配合。”

    但托尼却露出了罕见的强硬姿态：“让他们明白三大主脑对此的重视和指示就已足够，其他的不需要他们知道。”

    等他们离开之后，会议室内一片安静，托尼双手十指交叉，轻托下巴，还在思索。

    “新天启的消息，需要尽快上报元老院。”斯特兰奇轻声提醒道。

    “不行。”本尼却在这时轻轻摇了摇头，“亚当失踪了，这是圣殿祭司的失职，如果直接通报，元老院一定会攻击我们，甚至抢夺圣殿的权柄，直接干扰三大主脑。”

    “至少，我们要找到亚当。”他看向了托尼，“刚刚帕萨乌斯的话已经很明确了，直白点说，生死无论，我们必须找到亚当。”

    艾尔弗莱克眼神瞬间有些冰冷，他知道本尼说的是实话，可他还是感到不舒服。

    “我们都知道天启对于虫族的意义。”托尼站起身，缓缓走到窗边，俯视着下方遥远的奈瑟主城，“虫族不是自然进化而来的种族，在远古时代，我们有着最初的父，共同的主，他赋予了我们形体和智慧，给了我们文明的起点。”

    “在漫长的文明历程里，我们也经历了很多磨难，但是来自更高层次的庇护，总是让我们的道路通顺很多，也就少了那些历经考验的种族，所自然具备的抗击风险的能力。”托尼平静地述说道。

    “与其称其为天启，不如称其为补丁。这是虫族先天的缺陷，在时间和进化的无情磨砺下，虫族总会暴露出依靠我们自身无法解决的问题。唯有依靠我们最初的父，共同的主，我们才能战胜一次次毁灭灾难。”托尼长叹一声，“现在，又是一个关口，而这一次的天启，就是亚当，可惜我们没有早点发现他。”

    “你不觉得这很残酷么。”本尼轻笑着说。

    笑，对于蝉族来说都是很少见的表情，更别提是一向严肃冷漠的本尼。

    他坐在桌边，双眼依然毫无感情：“我们的祖先究竟从何而来，我们的文明究竟为何诞生？无论我们尝试多少次，我们伟大的父都不曾再和我们联系。”

    “他明明可以轻易操控虫族的一切，却又偏偏总是用天启这样充满偶然和巧合的方式，干预我们文明的进程。”本尼依然挂着那一抹冰冷的笑意，“或许虫族对他来说只是个好玩的游戏，他总是选择最难的通关方式吧。”

    “就像蚂蚁工坊一样，生活在里面的蚂蚁从不知道，从天而降的白糖，其实是来自一个比它强大的多，可以轻易毁灭蚂蚁工坊的存在，他们还以为，这是天赐。”本尼摊开手，结束了他的陈词。

    “这不是身为蝉族该说的话，蝉族，是和白银之父距离最近的侍者，我们，是神的祭司。”托尼并没有责备本尼的妄言，“而且我觉得玩具完全贬低了我们的存在。”

    “在广泛宇宙里，提到虫族，所有外星种族想到的并非是如今的我们，而是我们的祖先，那些如蝗虫般密集，如螳螂般锋锐，如蚂蚁般坚忍，如蜜蜂般团结，又如同蜻蜓般灵活的虫族大军，那是能够喷吐电浆的雷神，是能够飞渡宇宙的利维坦，是能够操控一个文明心智的王虫主脑。”

    “但它们也是恐怖，是灾祸，是毁灭，是一片荒芜，是毫无生机，是摧毁式的掠夺者。”托尼回到桌边，看着在座的雌虫们。

    “而现在，在宇宙之中，多了新的虫族，奈瑟虫族，我们同样具有那些强大的品质，同样具有超凡的战斗力，但我们并非是文明的毁灭者，而是以新的方式在与宇宙里所有的文明相融合。”

    “如果要我来说，我觉得我们是进化，我们，是原始虫族的进化分支，代表了新的可能。”托尼最后说道。

    “或许只是你一厢情愿呢。”本尼的嘴角弯的更大了，如同一条弧线，他看向托尼，“我并不觉得现在的奈瑟虫族比原始虫族有什么优势，像原始虫族那样，只有君主一个声音，一切反对者全都毁灭，我觉得才更像真正的虫族。”

    托尼嘴唇动了动，斯特兰奇这时候开口道：“好了，这些话，我们回去再讨论，艾尔也不是来听我们讨论神学的。”

    “眼下，我已经因为不信任案而受到了限制。”斯特兰奇看向艾尔弗莱克，“我们觉得，这一次的天启失踪，是圣殿的重大过失，但我们不能交由元老院，我们唯一的选择只有你，艾尔弗莱克，我相信你也愿意承担起这个责任。”

    艾尔弗莱克点了点头：“当然，我当然愿意。”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他看向三位蝉族祭司，“请允许我随时抽调来自任何体系的任何虫族，来帮助我完成这次任务。”

    “可以，我赋予你这项权力。”托尼点了点头，他又轻笑了下，“如果有需要，我们三个老家伙也不是不可以上阵的。”

    本尼的笑容慢慢滑落，他看着重新斗志满满的艾尔弗莱克，脸上的笑意彻底冰冷。